「第一間藝廊?」她愣住。「你是說——」
「沒錯,‘繆思藝廊’的幕後負責人就是默凡。」季海奇意味深長地低語。
第10章(2)
而她驚栗不已,掛斷電話後,仍傻傻地凝立原地。
默凡是「繆思藝廊」的經營者,而且擁有的不只台灣這間藝廊,甚至在巴黎也有一間?
他根本不缺錢,完全不是她之前所想象的那種潦倒街頭的窮畫家。
既然他不需要錢,又為何答應與她結婚的交易?他不覺得備受侮辱嗎?
柯采庭倉皇尋思,忽地,她在其中一幅畫的邊角,發現一張嵌入的紙片,她抽出那紙,驚覺那是一張支票。
當初她買下他的支票,他竟未曾兌現,又悄悄還給她了。
柯采庭震撼,某種強烈的情感在體內排山倒海,卷走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全身虛軟,跪倒在地。
從來不是錢的緣故,他答應跟她結婚,跟金錢無關。
我愛你。
她想起他離去前,留下的那句宛如魔法的咒語。
他愛她。
當初,是愛迫使她提出交易,也是愛促使他接受交易,他們交易的從來就不是金錢,而是無價的愛情。
他愛的,就是你很討厭的那個自己。
「真的嗎?默凡,難道你……真的愛我?」她盯著支票,痛楚地呢喃。支票上的數字堆砌的不是金錢的重量,而是對她輕忽愛情的嘲弄。
她在畫室里痛哭,看著一幅幅以她為主題的畫像,那是對她最嚴苛的批判,也是最包容的憐惜,她看到作畫人內心的掙扎與糾結。他深深地愛著她,卻難以用言語表達。
他只能畫,用一枝生花妙筆,銳利地剖白她,更剖白自己,在他筆下,她看到兩個為愛痴狂的傻瓜。
她現在總算懂了,為何他交代張管家除非她主動開口,不能將畫室的鑰匙交給她。
因為他要她打開他的心房時,同時也打開自己的,唯有兩顆心赤果果地坦誠相對,他們才不會傷害彼此。
她懂了,懂得他留下的關于愛情的線索。
「我會找到你的,默凡。」她堅定地握緊鑰匙。「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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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里,是一片碧海藍天。
一個女人站在崛起的礁岩上,亭亭玉立,海風輕柔地卷起她白色的衣袂,墨發翻飛如瀑。
她懷里抱著一盆花,是晚香玉,潔白的花蕊開在綠葉間,花顏燦爛地綻放,如同女人唇畔開的那朵甜笑。
是的,她正笑著,羞怯且甜蜜,像藏著某個不可說的秘密。
鏡頭拉遠,畫布前,坐著一個男人,痴傻地望著畫中女子的笑容,研究著那笑里藏的秘密。
那會是窮極他一生都不可解的謎題嗎?
他苦笑,擲落畫筆,這畫是他親手畫出來的,卻連他自己都解不開這個謎,作繭自縛,也不過如此。
也罷,反正他困坐在這心牢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有個名為愛情的小偷,早在很久以前便竊走他神魂,失魂落魄的他于是盲目,自願獻出最寶貴的自由。
每日每夜,他都期盼著牢外有誰走過,替他拿下鑰匙,開啟牢門,後來他才發現,鑰匙原來一直握在自己手上,只是他選擇忽視。
他自己不開鎖,寧願被愛情俘虜。
「所謂的愛情,就是會讓人變成失去理智的傻瓜嗎?」
李默凡盯著畫,喃喃自語,嘴角噙著嘲諷,眼潭卻是溫潤地染漾笑意。
是自願的,所以就算傻也情願,無怨無悔。
他選擇繼續坐在畫前,思念藏身在畫里的女子。相思的滋味其實並不難嘗,如果是甘心等待。
潮來,潮往,海濤悠悠地唱著永不絕響的歌,夕陽西落,迷離的霞色染遍了天空,夜幕將臨。
忽地,他聞到一陣香,淡淡的,卻絕對誘人的芬芳,香氣從他身後沉靜地飄來,撩撥他神魂。
是晚香玉。
他回頭,果然看見一道縴美的倩影,她就如同他畫里一般,一身潔白,裙袂飄飄,櫻唇含著羞澀的笑。
他心跳頓時加速,猶如月兌韁野馬,不听話地奔騰。
「你終于找到我了。」他微笑,幾分欣悅,幾分惆悵。
「我找了你好久。」她坦承。「從巴黎到紐約,幾乎跑遍了全世界,我早該料到的,最思念的人總是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我一直在台灣。」他低語,眉宇飛揚著得意,像個竊喜惡作劇成功的淘氣男孩。「就在我們初次相遇的海邊,等你。」
「你很壞,還要你的好朋友騙我你可能在巴黎。」她嬌嗔。
「我沒那麼說,是他自作主張亂猜的。」他喊冤。
但不論嬌嗔或喊冤,都是情人間親匿的斗嘴,誰也沒生氣,只有心口融化一腔甜。
「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柯采庭慎重地強調,粉頰如初開的薔薇,紅灩灩的,秀色可餐。
他心動地凝視。「什麼事?」
「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從這里跳下去,那是意外。」
「又來了。」他作勢翻白眼。「你一定要跟我辯到底嗎?」
「是真的!」芳容更艷。「我真的是不小心跌下去,因為發呆,腳絆了一下。」
「喔?」他顯然還是不太相信。
她嗔睨他一眼。「只是跌下去以後,我放棄浮上來而已。」
「為什麼?」他總算開始相信她的話,皺了皺眉,正襟危坐。
她輕輕咬唇,初次對人說出深埋的心事,有些困窘。「我讀中學的時候,曾經把一個女孩推落泳池,只是因為嫉妒,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水里浮沉,那時候有個男孩,不顧一切地跳下水救她。」
「是你的初戀男友。」他深沉地界面。
她訝異地望他。「你知道?」
「我听海棠提過。」他解釋。
她怔愣,接著,悵然頷首。「沒錯,就是他,那時我看他把那個女孩救起來,滿臉焦急地替她做人工呼吸,我覺得好空虛。」
「空虛?」
「我想,如果是我溺水,他大概不會這樣救我吧……」她苦澀地斂眸。「那天掉下海,我忽然想起這段回憶,忽然就覺得……好寂寞、好淒涼,我不想再活在這世界上了,活著也沒意義,我永遠只是孤伶伶一個人,連生命最危急的時候,我都沒有一個可以呼救的對象,沒有人會救我。」
他震顫地望她,在听她如此自白的時候,有股深切的沖動,想緊緊地擁抱她,憐愛她。
但他知道,現在她需要的,是勇敢面對自己內心深處最陰暗的恐懼,那是她自己豢養的獸,她必須自己斬除。
她仿佛也感受到他的疼惜,揚起眸,朝他送出一抹淺笑。「所以當你救起我的時候,其實我是很高興的,真的很高興,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得救了。」笑意稍斂。「可惜我那時候還是不懂得怎麼表達,我應該對你說謝謝的,卻對你說了那麼傷人的話。」
「你問我是不是為了得到報酬才救你。」他嘆息,至今仍深深記得當時的憤慨。
「我很可惡,對吧?」她歉意地顰眉。
他搖頭,伸手握住她柔荑,拉她坐下,將她輕輕地擁進自己懷里。
她瞬間紅了眼眶,偎在他胸膛,傾听他有力的心跳。「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心卻還是那麼丑陋,我不敢對任何人付出真心,就算喜歡你,也不敢對你說,還用那種不可理喻的方式傷害你。」
「你只是害怕而已。」他輕撫她的發,柔聲安慰。「你害怕承認自己對我的感情,更怕我看出來你是愛我的,所以才豎起滿身尖刺,就像仙人掌那樣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