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哪,我找個漂亮的——你說這個怎樣?」
「哇!會不會太夸張了啊?冰嬸。」李默凡嚷著。「這碗又彩繪又刻花的,整個搶去我的粥的風采了。」
「好碗盛好粥嘛!」
「不成不成,我的粥才是主角,配角閃一邊去。」
「什麼主角配角的?姑爺當自己在演戲啊?」
「這你就不懂啦,冰嬸,這叫品味……」
柯采庭倚在門邊,听李默凡跟廚娘斗嘴,逗得她呵呵發笑,為何他能跟佣人們相處得如此輕松融洽?簡直像一家人。
「好了,可以上桌了。」大功告成後,李默凡滿意地宣稱。
「小姐要是知道你一大早就起來為她煮粥,肯定很感動。」冰嬸笑道。
「那可難說。」
兩人相偕走出廚房,瞥見怔立原地的柯采庭,冰嬸笑容迅速一斂,整頓表情。
「小姐,你起來了啊?」
「嗯。」她點頭,明顯感到自己的出現破壞了氣氛,瞧冰嬸的神態變得多拘謹。
倒是李默凡,唇畔仍掛著滿不在乎的笑。「餓了吧?過來吃早餐。」
她跟在他身後,來到餐廳,故意選了中間的座位,她不想再像昨天的晚餐那樣,與他分據餐桌兩端。
他似是明白她的用心,劍眉一挑,在她面前擱下托盤。
她視線落下,望向擱在自己面前的陶碗,很樸實的一個碗,沒任何多余裝飾,她掀開蓋子,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是皮蛋瘦肉粥。」她輕聲驚嘆,清淡的粥裝在平凡的碗里,意外地顯得很誘人。
「嘗嘗看。」他將湯匙遞給她。
她接過湯匙舀粥,動作輕巧,送進嘴里品嘗時,不疾不徐,絕對優雅。
他看著她吃粥,深眸閃過異光。「想起什麼了嗎?」
「什麼?」她愕然揚眸。
「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曾相識?她迷惘,幾秒後,才捉住他話中涵義。「你是說你以前也做過早餐給我吃?」
他點頭。「一樣是皮蛋瘦肉粥。」
她怔住,垂下眸,恍惚地盯著粥碗。
「你還記得是什麼樣的滋味嗎?」
她悵然搖頭,她什麼也想不起來。
「其實就算你記得,也說不出來。」他語帶譏刺。
「為什麼?」
「因為你當時一口都沒吃。」
她駭然揚眸,他的神情很冷淡,不動聲色。「我那時候……做了什麼?」
「你把粥打翻了,是故意的。」
她故意打翻粥?
為何她要那樣做?為何那麼不懂珍惜他人的體貼?
柯采庭震撼,言語在唇邊輕顫,久久不能成句,她不確定自己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腦海思緒紛紛如糾結的毛線。
他漠然一笑,站起身。
他又要丟下她一人嗎?她驚顫地望著他孤傲挺拔的背影,心神不定,驀地放聲喊︰「很好吃!」
「什麼?」他錯愕地回頭。
「很……好吃。」她降低了音調,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又連吃好幾口,這回完全失去了淑女的優雅,狼吞虎咽的,像個孩子。
他怔望她,眼神謎樣閃爍。
第2章(2)
「啊!」她忽地驚呼,吃太快,燙到舌頭了。
看她狼狽地吐舌哈氣,他微笑了,斟了一杯冰水給她。
「真受不了你,你連自己是貓舌頭也忘了嗎?」
她接過冰水,啜飲一大口,冰鎮自己的舌尖,等舌頭麻痛褪去後,才細聲細氣地開口。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這話說得頗有幾分撒嬌意味,仿佛哀求他,別再怪她了。
他微微一震,臉上冷漠的神情崩解了大半,拉開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他靠她很近,近得她能嗅到屬于他的男性味道,她略微不安地扭動身子,腦海不爭氣地浮現一幕幕粉紅色的畫面。
她握著水杯,眸光落定杯緣,不敢看他,良久,困難地擠出猶如貓咪般細微的嗓音。「昨晚,謝謝你特地來陪我。」
「你說謝謝?」他訝然。
「嗯。」她點點頭。
他神情復雜,注視她好一會兒,才譏誚地揚嗓。「你可別以為我昨晚那麼做,是一種體貼。」頓了頓。「你知道,男人都有本能,我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跟我上床的女人,而你剛好是最方便的對象。」
她震住,啞然無語。
好狠哪!連一點幻想的空間都不留給她,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真那麼糟嗎?
心口隱隱揪痛著,但柯采庭選擇忍住,表情淡淡的,不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受傷。「你可以告訴我嗎?當初為什麼答應跟我結婚?」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他似笑非笑。「老實說,我是被你‘撿到’的。」
她正喝水,差點嗆到。他說「撿到」?就像撿到流浪貓狗一樣的那種「撿到」?
「沒錯。」他仿佛看透她驚疑的思緒,嘴角噙著自嘲。「那時候我在街頭幫人作畫,說得好听點,是個不得志的窮畫家,說難听點,其實跟流浪漢也沒什麼分別。」
他是畫家?她怔怔地望他。
「某一天,我在海邊作畫,救了跳海的你。」
「我……跳海?」柯采庭驚駭。這表示她曾經想自盡嗎?
「根據你的說法,你只是不小心跌進海里而已。」說著,他低聲笑了,笑聲蘊著諷刺。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胡涂了。
他聳聳肩。「總之我們雙方各執一詞,誰也無法說服對方,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命運作弄,我們一再巧遇,每次見面都吵架,吵著吵著,你看見我畫的一幅畫,覺得不錯,決定聘我為你的專屬畫家。」
「嗄?」這發展也太玄了吧?
「你說你想要在家里闢一間畫室,像歐洲貴族那樣,掛滿主人的畫像,所以願意給我一份工作,要我這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住進你家。你以為自己是在對我施恩,態度趾高氣昂得很。
「可你答應了?」
「對,我答應了。」他淺笑,她看不出這笑是否含著譏諷的成分。
「後來呢?」
「後來我們一樣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你老嚷嚷著要把我這個白吃白喝的家伙趕出去。」
白吃白喝?她竟然那樣說他?
柯采庭瞪大眸。「可你不是我聘來的畫家嗎?怎麼能說是白吃白喝?」這話也太惡毒了吧?
「因為我一幅畫也沒畫出來。」他直視她,眼潭深邃,藏蘊著某種難以解讀的情感。
她看不懂。「為什麼你不畫?」
他笑笑,將她喝了一半的冰水拿過來,就著杯緣飲一口,等于與她間接接吻。「藝術是講feel的。」
意思是他對她沒feel?
柯采庭眨眨眼,胸臆漫開復雜滋味,如果她真是他口中那個刁蠻千金,可以想見,她當時听了有多惱火。
「我們一定又吵起來了吧?」
「這回是冷戰,你連續好幾天不肯跟我說話,于是我決定打包行李離開——」他頓住,眼神遙遠,陷入過往的回憶里。
柯采庭凝睇他,心下不禁悵然,那應當是屬于他們兩人的回憶,但她卻毫無印象,也不知對他而言,那記憶是美好或丑陋。
他們之間……有過美好的回憶嗎?
她悄悄掐握掌心,在等待他重新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猶如站在法庭上的犯人,等候宣判。
他終于回過神。「就在我收好行李那天,你突然丟給我一張支票,‘命令’我跟你結婚。」
「命令?」她沒听錯吧?
「沒錯,是大小姐的命令。」他望向她,又是那種難以參透的謎樣笑容。
她居然「命令」一個男人跟自己結婚?
柯采庭錯愕,心韻如擂鼓,撞擊著胸口,究竟是太任性或太絕望,為何她會做出這種違背常理的事?
「那你……怎麼回答?」她澀澀地問,有些不敢听他的答案,他會不會罵她厚顏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