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雅人默默地望她。
听說戚艷眉有輕微自閉癥,所以偶有一些怪異行為,會在街上撿玻璃珠起來看,的確很怪。
但楚行飛似乎不以為忤,仰起頭,跟妻子一起欣賞玻璃珠,一顆平凡至極的玻璃珠,在夫妻倆眼里,可比絕世鑽石。
兩人相視而笑,楚行飛低頭吻了吻妻子額頭,擁著她離開。
必雅人目送兩人背影,胸口震動。
他一直以為楚行飛是為了權勢財富才選擇跟戚艷眉結婚,但看來是他錯了,楚行飛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妻子。
他們是相愛的。
是愛啊……關雅人唇角微揚,笑了,笑意漫染眉宇,令他平素嚴凜的臉孔,顯得無比溫經過洛克斐勒中心時,他仰望張燈結彩的巨大聖誕樹,胸海霎時澎湃著興奮的,就像他在玩具店前看見的那些孩子一樣。聖誕節,是家庭的節日,愛的節日。
他決定了,要給心愛的人一個驚喜!
「這什麼?」夏晴開門,迎進抱著一個大紙箱的關雅人,他身後跟著兩個警衛,合力扛著一株約莫有一人半高的綠色植物。
「謝謝你們。」樹扛進屋內,關雅人指示兩名警衛放在大廳靠窗的角落,給了張百元大鈔當小費。
警衛離開後,夏晴關上門,傻傻地抬起頭,仰望針葉茂密的綠樹。「這個……是聖誕樹嗎?」
「沒錯,就是聖誕樹。」關雅人笑著回應,打開紙箱。「還有這個。」
夏晴湊過來,只見紙箱里滿是各式各樣的聖誕裝飾品,她迷惑地揚眸,望向關雅人含笑的臉龐。「我們來裝飾聖誕樹吧!」
「現在?」
「對,就是現在。」他迫不及待地將紙箱倒扣,裝飾品落了一地,他撿起幾個銀色雪球,一一掛在樹上。
她見他動作輕快,嘴角揚著笑,不覺感染了他興奮的情緒,也跟著挑了幾個可愛的天使瓷偶。
她不是第一次替聖誕樹裝飾,可卻是初次在紐約過節,想到平安夜時,這城市或許會飄雪,她便滿心期待。「雅人,你說這個天使放哪里好?」
「這個嘛……這里怎樣?」
「好,就這里。」
「那你覺得這彩帶要怎麼繞?」
「從那里穿過去,再到這里來……不對啦,你很遜耶,哪有人繞成這樣的?到底有沒有一點美感?」
「你膽敢嫌棄本大爺的審美觀?」
「對,我就是嫌棄,怎樣?」兩人吵吵鬧鬧,一面斗嘴,一面將聖誕樹妝點得琳瑯滿目。
「我要掛星星!」當他搬來工作梯,拾起準備掛在樹上最頂端的金色星星時,她瞥見了,急忙聲明所有權。「給我掛。」
「不行,太危險了。」他搖頭。「還是我來吧。」
「我要掛嘛!」她像個孩子,耍賴地跺腳。
他沒轍,只得攤攤雙手。「好吧,你要掛就掛,站上去小心一點,別摔倒了。」
「放心吧。」夏晴笑吟吟地爬上工作梯,接過他遞來的星星,在耶誕故事里,這星星象征著希望,引導人們尋到伯利恆,耶穌的誕生地。「你知道嗎?」她得意地向下望。「只有一家之主才可以掛這顆星星喔!」
「原來如此。」他眯起眼,假裝不悅地瞪她。「所以你是在跟我嗆,你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嗎?」
「就是啊,我才是!」夏晴驀地頓住。她在做什麼?竟跟他玩起一家人的游戲?她明明……恨著他啊。
「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對?」他察覺到她的異樣,關懷地問。
她怔仲地望他,眸光依戀地巡弋他英挺的眉宇,心湖漾開圈圈溫柔的漣漪——怎麼可能在恨著一個人的時候,同時愛著他?但這就是她近日感到矛盾的癥結,她恨他,卻也無可自拔地愛他,愛與恨交纏,牢牢地束縛她。
她好想能暢快呼吸——
「雅人……」
「怎麼?」
她凝望他,萬般情結在胸臆繚繞,解不開,她說不出一句話,門鈴卻響了,清脆的鈴聲,震破魔咒的一刻。
必雅人前去應門,兩個身穿西服的探員走進來,亮出證件。
「FBI。」其中一個冷冽地開口。「請問你是關雅人先生嗎?」
「是。」
「關先生,我們懷疑你以及你所任職的‘GreatEagle’涉及多項不法情事,想請你回調查局,協助調查。」
終于來了!
夏晴驚栗地注視這一幕,當兩名探員亮出FBI證件時,她全身血流旋即凍結,呆立原地,如一座冰雕。但他們處理報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還以為至少能拖過聖誕節……
「我會跟你們走,請給我幾分鐘。」相較于她的震撼,關雅人的反應卻頗為平靜,彷佛他早料到有這一天。
他走向夏晴,停在工作梯下,仰望她。
她震顫,手上的星星霎時滑落,兩人同時以目光追隨流星墜地。
希望,幻滅了!
「吹哨子的人,是你嗎?」關雅人啞聲問。
所謂「吹哨者」(WhistleBlower),是美國一種匿名檢舉制度,鼓勵員工或知情者向檢調單位檢舉有關商業犯罪的不法情事。
夏晴一動也不動,容顏雪白,心韻狂亂。
「下來。」他低聲命令。
他想做什麼?該不會想劫持她吧?
她倔強地咬唇,不許自己畏懼,緩緩往下,或許是心太亂,她忽地重心不穩,身子往後仰。
他警覺地展臂,及時抱住她,她倉皇地揚眸,兩人四目相凝。他的眼潭,好深好深,深到她以為自己即將陷溺……
夏晴神智一凜,由他臂彎溜下,悄悄深呼吸,強迫自己穩穩站定。
「游戲結束了,關雅人,我說過要殺了你的,既然殺不了你,我就毀了你。」她一字一句,說著狠絕的言語,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這樣對他嗆聲的場面,卻從來不曉得,在說的時候,她的心會如此疼痛,宛若撕裂。
他看著她,眼潭深郁,亮著黯淡微光,她看不懂他想些什麼,只听見他沙啞的嗓音。
「Cerberus就麻煩你照顧了。」
將狗狗托付給她之後,他轉身,將自己交給兩名FBI探員。
就這樣?她惘然目送他堅毅灑月兌的背影。
他就這樣接受自己的命運,連狠狠罵她一頓都沒有?她甚至在他眼里看不到憤恨,只有疲倦與憂郁。
就這樣嗎?
夏晴無助地斂眸,軟跪在地,Cerberus見主人被帶走了,偎近她身邊,聲聲疑惑地哀鳴,她恍惚地伸手拍撫它。
游戲結束了,她贏了,報復成功。
但為什麼,她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為何,一點也不開心,眼眸苦澀地灼痛?
為什麼她止不住流淚——
第10章(1)
「你並不快樂。」這句話,如暮鼓晨鐘,在夏晴耳畔敲響。她驀地凝住,感覺背脊竄上一股涼意。台灣的冬天比起紐約,簡直可說是溫暖,但她這幾天老覺得身處在冰窖,陣陣發顫。
她緩緩回眸,迎向葉初冬溫潤的眼神——小冬總是這麼了解她,或許是全世界最了解她的人。
「你對他的報復,算是成功了,可你一點也不快樂,對吧?」葉初冬幽幽地問。
沒錯,她是不快樂,可她不能對任何人承認,包括最知心的好姊妹。
「誰說我不快樂?」夏晴硬氣地揚高下頷。「我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你做得對不對我們姑且不說,那個關雅人如果真的做了那麼多犯法的事,確實該有人送他進監牢,但老實說,我不希望那人是你。」
「為什麼?」
「因為你愛他。」葉初冬靜靜地凝娣她,語氣舒和,音色溫暖。「親手將自己愛的男人送進監牢,對一個女人來說,會是一輩子忘不了的痛苦!小夏,我不希望你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