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彷佛也讀出他的眼神,黯然神傷。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我不要了。她倏地全身震顫,貝齒用力咬唇,像將整顆心也一並咬碎了。
他胸口跟著抽痛,木然僵立,看她淒楚地收回視線,將臉蛋埋進鄧元弘懷里。
「太好了,雨燕沒事。」一只玉手主動潛進他掌心,圈住他冰涼的手指。
他回過頭,悵然迎向胡麗盈甜美的容顏。
「江雨燕,我警告妳,以後離荊睿遠一點,不許妳再靠近他!」
尖厲的聲嗓在她夢里回旋繚燒,她反復听著,好不容易辨認出那是來自高中時的校園女王柯采庭。
「荊睿跟我只是朋友。」她試著對那個盛氣凌人的少女解釋,對方卻不听。
「妳以為自己是誰,也配跟他做朋友?」她不屑地冷哼。「他跟你們不是同一掛的,他是我柯采庭的男朋友。」
「可是……」
「一句話!我以後不要再看見妳跟他在一起,妳答不答應?」
「我……不能。」
「妳敢反抗我?」
「我真的……不能答應。」她不想離開荊睿,她希望一直待在他身邊,就算只是朋友也好,永遠當不成情人都好。
她只想看著他,一輩子都看著他。
「把她丟進水里!」高高在上的女王下令。
幾個唯命是從的女同學立刻分工合作,將她踢進學校泳池的深水區。
她恐慌地尖叫,在水里掙扎,卻怎麼也踩不到底。
「別那麼緊張,江雨燕,听說妳游泳考試不及格,我是好心想指點妳。」柯采庭閑閑地在池畔榣話。
她根本听不見,連喝了幾口水,胸口好痛,神智暈蒙。
誰來救救她?拜托!誰可以救她?她快溺死了,她還正值青春,不想這麼快就跟這個世界說再見!
睿,睿……
「妳沒事吧?江雨燕。」一張擔憂的臉孔,在她眼前搖晃。
是荊睿救了她,在她最危急、最驚懼的時候,是他親自帶她游上岸,為她做人工呼吸。
他救了她。「妳放心,我已經跟采庭分手了,她以後不會再欺負妳。」後來,他如是對她說。
「為什麼?」她好驚慌。她知道他其實很喜歡那個任性的少女。「是因為我?」
「是因為錢。」他語氣輕淡,嘴角牽起的笑、陰沉得像來自最深層的地獄。
「她爸答應給我一筆分手費,剛好夠我到英國去留學。」
「荊睿……」
「妳以後不用再害怕了。」
她不怕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麼也不怕。她好希望有機會對他說出真心話,只是這秘密在內心深處一藏就是好多年,連她自己都差點找不到開敔的鑰匙。
直到現在,她才惘然憶起。江雨燕悠悠從夢中醒轉,恍惚地盯著天花板。他不要她了,因為她妨礙了他前進的腳步,所以他要將她逐出自己的世界。他不要她了……
她心痛地想,好片刻,才疲憊地下床,來到書桌前,取出一本厚厚的相簿。
相本里,收藏著他的剪影,她最珍貴的回憶。
她早有預厭,自己總有一天必須離開他,所以總是習慣性地留下證據,就算未來記憶會在悠遠的時光灰飛湮滅,她也能找到追回的線索。
就算有一天她老了,痴傻了,回憶的片段一瓣一瓣從腦膜剝離,她也絕不要忘記他,她要關于他的一切,刻進自己最原始的基因里。
她想愛他,一輩子,從生命的起始愛到生命的終結,然後將遺傳因子,傳給下一代。
如果,愛也能遺傳的話……
她抱緊相本,哀傷地落淚。
荊睿很難得來酒吧買醉。基本上他是個不喜歡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人,他喜歡買賣東西,事業與婚姻都屬于他交易的範圍,但酒精,不值得特別買。何況過多的酒精往往會侵蝕一個人的理智,對他這個時時得繃緊神經的生意人來說,太危險,有造成計劃崩盤的可能。
所以就算喝酒,他也只是小酌,保持眾人皆醉我獨醒,冷眼看世間。
直到今夜,他才忽然有了一醉不醒的渴望,想試試看醉酒是什麼樣的滋味,是否真能令一個人拋卻煩惱?
是不是喝醉了,他就能將日日夜夜糾纏他的那道倩影,逐出腦海?
是不是喝醉了,他就能忘記她的一顰一笑,忘記她其實是個很愛撒嬌的女人,忘記她總是令他心動?
他想喝醉,迫切地想喝醉,他受夠了一直清醒地想著她,牽掛著她。
他受夠了……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你。」一道諧譫的嬌嗓忽地拂過荊睿耳畔。
他神智一凜,回過頭,一張濃妝艷抹的容顏正對著他,盈盈淺笑。
「采庭?」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柯采庭翩然在他身旁落坐,朝俊帥的酒保比了個手勢,要了杯平常最愛的酒款。「你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明眸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他。他微微一笑,端起威士忌酒杯,朝她嘲諷地敬了敬。
「還是那麼懂得對付女人。」柯采庭輕哼,接過酒保遞來的「曼哈坦」,優雅地淺啜一口。「听說你最近跟胡麗盈在交往?」
「妳知道?」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把玩酒杯。「上流社會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何況麗盈算是我從小就認識的。」
「她的確是你們那一圈的人。」荊睿似笑非笑,一口喝干威士忌,又要了一杯雙份的。
「你不也千方百計想打進我們這一圈嗎?」柯采庭毫不留情地奚落。「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你總算達到目的了。」
他淡淡一哂,不置可否。
柯采庭單手支頤,閑閑地歪著臉蛋。「你想利用裙帶關系讓自己更上一層樓,我是不意外,不過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想拿你那個『好朋友』怎麼辦?」
他聞言,眉葦一擰。「她為你盡心盡力這麼多年,你是怎樣?打算用完就丟嗎?」
「我跟她不是妳想象的那樣!」他粗聲駁斥。
「那是怎樣?你敢跟我說你們沒上過床,一直保持清清白白的純友誼?」柯采庭冷嗤。「鬼才相信!」
他緊緊扣住酒杯,不吭聲。
她凝睇他。「你喜歡她,對吧?不管你跟多少女人說過多少甜言蜜語,她才是你這一生最重要的人。」
他冷漠地迎視她調侃的表情。
「記不記得我們高中時,分得很不愉快?」她忽然問。
他點頭。
「那時候,我一直認為你是為了錢才跟我分手的,我覺得很惡心,沒想到自己竟會愛上一個貪婪的窮酸鬼,不過現在想想,可能是我猜錯了。」
「哪里錯了?」他淡然問。
「你不是為了錢才跟我分手,是怕我繼續欺負她。」柯采庭縴指敲著酒杯,提起過往,心湖仍免不了起波瀾,瞳神忽明忽滅。「我還記得我叫人把她推進游泳池那一天,你救她起來的時候,臉色白得好可怕,根本是嚇呆了!你那時候,真的很擔心她吧?」
「那麼久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他面無表情,酒館內光線昏暗,掩去他眼神。
柯采庭看不清,不免感到些許挫折。她總是模不透這男人,到現在還是。
她懊惱地咬唇。「荊睿,你那時候到底有沒有真心喜歡過我?」
听問,他無聲地笑了,沒立刻回答,慢條斯理地喝酒。「如果我說有,妳會相信嗎?」凝定她的眼潭,是一團謎。
還是一樣,他終究不肯給她看自己的真心,能夠窺探的,只有那個江雨燕吧?
永遠只有她
柯采庭不覺有些嫉妒。「算了,不管答案是什麼,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她
筆作漫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只希望你那個好朋友如果聰明的話,離你遠一點,免得被你傷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