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徹只得走過去,一面故作不屑地評論。「他不是號稱『美味魔術師』的接班人嗎?怎麼連烤個肉也弄得手忙腳亂的?」
「還不都怪你的寶貝妹妹?」程予歡搖頭嘆氣。「該煽風點火的時候不搧,不該搧的時候又拚命火上加油!」
怎麼這話听來頗有雙關意味?關徹強斂嘴角的彎弧。「好啊,你這家伙,居然敢嘮叨我妹妹?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了嗎?」
「我答應什麼了?」程予歡裝傻。
「看來某人腦子糊涂了。」關徹冷笑,一撇頭。「小雪,我們走,我不準你跟這種男人在一起!」
「真的要走?」方雪無辜地反問。
「當然!」
「好吧。」明知是作戲,方雪還是很配合,卸下圍裙,拍拍手。「不好意思喔,予歡,你知道我不能不听哥哥的話。」
「搞什麼啊?」程予歡正低頭檢查火爐,聞言抬起眸,沒好氣地送他一記白眼。「拜托你別亂了,關徹。」
「我亂?小雪——」關徹一聲令下,方雪當場就要走人。
程予歡慌忙扯她衣袖。「好好好,算我錯,我道歉就是了!」語落,還是很不甘願,朝女友低聲咕噥。「我真是命苦,女圭女圭,為什麼你偏偏是這種人的妹妹呢?」
「呵呵∼∼我哥哥很棒啊,天下最贊的。」方雪笑得又撒嬌、又淘氣。
程予歡見了,愛恨交加,真想狠狠將她揉進懷里,用一個長長的深吻教會她要愛自己的情人甚于哥哥——有鑒于此乃光天化日,而且還另有兩位旁觀者,他很紳士地忍住了,纏綿的激吻改成一個響亮的啄吻。
「這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他慎重聲明,不顧方雪粉女敕的臉頰放肆地染逼薔薇色。
若是平常,關徹見好友又當場演出這種輕薄他妹妹的戲碼,肯定會毫不客氣地過去開扁,但現在,他卻更關切另一個女人的反應。
他轉過頭,視線定格在夏真季身上,後者卻像完全沒注意到這一幕,捧著可樂,怔忡地凝睇著盛開的玫瑰花叢。
她究竟怎麼了?關徹蹙眉。
整個下午,關徹一直掛念著夏真季,雖然她後來逐漸融入了聚會,跟著有說有笑,他仍敏感地察覺她有心事。
疑雲在他心頭盤旋,揮之不去。
散會後,他要她在路邊等著,他先去開車。
他到對街的停車場取車,滑出狹窄的出口後,到下一條街進行回轉,忽地,一輛黑色轎車從另一頭急竄而出,輪胎尖銳的磨地聲听來格外令人膽顫心驚。
般什麼?關徹輕哼,瀟灑地一轉方向盤,正想閃過,卻赫然驚覺那輛車竟直直沖向夏真季,而她眼看著就要閃避不及,當場被撞飛。
他駭然豎起汗毛,在理智運轉前,腳下已迅速做出反應,猛踩油門,加速狂飆,車身悍然卡進與那輛車的對撞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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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真季驚懼地瞪視眼前如雷電閃過的畫面,有輛車朝她疾馳而來,另一輛車為了保護她,不惜與對方玉石俱焚,幸而原先沖撞的車輛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煞彎閃過,然後在旁觀眾人來不及喘息前,如一枚噴射火箭在蒼茫夜色里銷聲匿跡。
她頹然軟倒在地。
「真季,你還好吧?」關徹打開車門,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她,抱住她顫栗不止的身子。「你沒事吧?」
她不吭聲,像木頭人似的,動也不動。
「是不是哪里受傷了?你告訴我。」他焦急地催促。
她慢慢地搖頭,揚起蒼白的臉蛋。「你瘋了嗎?」
「什麼?」他愣住。
「你是不是瘋了?」她一字一句地問,每一個字,都是用盡力氣才好不容易逼出牙關。「你怎麼可以就這樣開車跟人家相撞?你知不知道,萬一真的撞上了,你很可能會沒命?」
他當然知道,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當時怎會做出那樣的判斷,幸好對方及時閃過。
不過……關徹心神一凜,忽然覺得這一切不像是意外,對方開車的手法太專業,根本是職業級的,在千鈞一發之際刻意閃過,與其說要置人于死地,更像是在進行一場試探。
試探誰?她?還是他?他靈敏地沈思。
但夏真季卻無法如他一般冷靜,她心跳仍激烈地律動著,沒法呼吸,腦子迷迷糊糊地暈著,喉頭噙著苦澀,吐不出來。
她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滿腔郁惱中又夾雜著濃烈的酸楚。「你為什麼要這樣不顧自己的生命?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你太激動了。」他試著緩和她起伏劇烈的情緒。「剛剛嚇到你了吧?起來,我送你回家。」
他擁她上車,替她系好安全帶,怕她又受到驚嚇,小心翼翼地開著車,路上,她忽然表示想去他家對面的公園,他只好停車。
她怔怔地坐在公園里,就在他們倆曾經並肩坐過的那張石椅上,這回,前方並沒有那看來感情很好的一家三口,只有一方孤伶伶的池塘。
她看著那池塘,眼眸緩緩地起霧,結晶一顆淚。
他震動一下,大手掌起她下頷,驚愕地望她。「你怎麼了?還在想剛剛差點發生的車禍嗎?已經沒事了。」
她不語,靜靜垂淚,淚珠融進他掌心,刺痛他。
「你放心,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他急切地保證。他一定馬上命人去調查,究竟是誰想對她不利,也一定會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
「我不是因為那個。」他的許諾並沒有安撫她,反而更令她哀傷。「我是在想,關徹,你真的……應該恨我的。」
「為什麼這樣說?」他不懂。
她顫著羽睫,又一顆淚珠破碎。「你妹妹告訴我,我爽你約的那天,是你的生日。」
必徹一僵,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那又怎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話不能這樣說。」她搖頭,雙手不知不覺拽住他胸前衣襟。「我一直以為,你到處打工是為了貼補家用,沒想到你是一肩擔起撫養妹妹的責任,你爸爸媽媽很早就丟下你們兄妹不管了,對不對?你那麼小就要養活自己跟妹妹,一定很辛苦,可你卻從來不讓自己喘口氣……為什麼那時候要一個人離開呢?為什麼不跟你妹妹一起讓人收養?」
她一聲聲地問著,而他,無言可對。
從小便被迫將重責大任扛在肩頭,他習慣了獨自一個人承擔一切,不習慣也不允許自己依賴任何人。
選擇離開,或許是因為他害怕留下……
「關徹,為什麼你不恨我呢?」她繼續追問。「為什麼你要這樣不顧性命地救我、保護我?你應該恨我的。」
「我為什麼要恨你?」關徹悵然苦笑。「如果真要恨的話,要不要去恨那個在我這里留下刀疤的人?」他指指眼角。「他那一刀,差點毀了我的眼楮……還是恨那個在我月復部開了一槍的家伙?听說醫生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取出卡在我肚子里的子彈。或者我該去恨那個害我染上毒癮的室友?為了戒毒,我讓人把自己五花大綁躺在床上好幾天,那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才真叫人間煉獄。」
說真的,若是他真想怨天尤人地過日子,能夠憎恨的對象難以盡數,絕對輪不到她。
「我不會恨你的,夏真季。」
這溫柔的結論,差點令她崩潰,她咬著唇,很用力、很用力地咬著,她忍著不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你知道……當那輛車朝我撞來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