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小雪。」有個男人,在她身邊溫柔地低語。
她怔住,轉過木然的容顏。「你……是誰?」
「你認不出來嗎?」他淡淡地微笑,尖銳的臉緣頓時柔和許多。
她迷惘地注視這彷佛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漸漸地,軟弱的心跳變得強勁了,驚喜地躍動著。
「……哥哥?」
「嗯。」他點頭。「我來看你了。」
真的是哥哥?她不敢相信,倏地彈起上半身,右手顫顫地探索男人的臉龐,又捏了捏他強硬的臂膀,好怕他又忽然不見。
「哥,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乍然得見至親,她激動地投入他懷里,揪扯他衣襟。「你這些年都在哪里?為什麼都不來接我?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她嗚咽著,像一只凍傷的小貓,在久違不見的兄長懷里顫抖著,關徹摟緊妹妹,胸口強烈擰痛。
「對不起,小雪。」他黯然道歉。「哥哥不是不來接你,雖然這些年來我大多待在日本,可只要一回台灣,還是會偷偷來看你,只是我覺得你還是跟你爸爸媽媽在一起比較好,他們會讓你幸福。」
「可哥哥不在我身邊,我的幸福就不會圓滿啊!」方雪傷心地哭喊,滿腔委屈關不住,隨淚水流泄。「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好難過?有人一直欺負我……」
「是不是程予歡?」他沈聲問。
她怔住,揚眸望他,淚星盈于羽睫,迷蒙地閃亮。「你怎麼知道?」
「他跟我是好朋友。」他解釋。「我是前陣子才知道原來跟他一起開餐廳的人就是你。」
「他是你……朋友?」方雪啞然,原本想對好久不見的哥哥盡情訴苦,但她又怎能在他面前說他好朋友的壞話?
她苦惱地咬唇。
「你放心,哥哥絕對站在你這一邊。」關徹彷佛看透她思緒,溫煦地拍拍她背脊。「予歡本來想留下來等你醒來,可我把他趕走了。」
「你把他趕走?」她驚愕。
「嗯。」關徹頷首,眼潭浮現一抹陰狠。「我不會再讓他欺負你了,他不配得到我妹妹的愛,我會要他離你遠一點!」
第十章
她不肯見我,怎麼辦?
她不肯見你,你就去見她,你可以在她家門外站崗,一天、兩天甚至三天,等到她肯見你為止。
沒錯,就這麼辦!
這是她教他的,他如今就照做,希望她能回心轉意原諒他。
程予歡站在街燈下,抬眸凝望那扇屬于她的窗扉。這兩天,那扇窗一直緊緊閉著,隔開她與他,窗內燈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卻從不曾探頭出來張望。
他知道,她的燒已經退了,在他不停對關徹發出奪命連環Call,一陣死纏爛打之後,後者才總算不情願地告訴他這件事,卻又冷淡地表明她依然不肯見他。
好吧,他知道是他的錯,她不可能那麼快原諒他,所以他認命地在樓下站崗,認命地等待。
怕她探窗張望看不到他,他不敢隨意趴趴走,三餐在隔壁的便利商店解決,睡覺直接坐在燈下,即便某些尷尬的生理問題來襲,他也只敢匆匆離開片刻,速戰速決。
路過的行人都拿好奇又憐憫的眼神看他,某些人甚至以為他是找不到地方落腳的流浪漢,也有女性見他相貌堂堂,卻淪落至此,一群姊妹淘還會嘰嘰喳喳地自以為很小聲地討論,對他表示同情。
每逢此種時刻,他便尷尬得直想鑽進地洞里。
她只教他在樓下站崗可以求得一個女人的原諒,可沒說還得經歷此般羞辱,而且她好狠哪,之前夢蘭只讓他等了幾個小時,她卻足足讓他等了兩天兩夜,即將邁向第三天。
如果是我的男朋友肯在家門口為我站崗,我會覺得很感動。
「女圭女圭,你真的會感動吧?會原諒我吧?」他喃喃低語,不知不覺雙手交握,做祈禱狀。
他其實不是個虔誠的教徒,從來不是,但事態至此,他也顧不得了,不管是天上聖母,還是基督阿拉,拜托所有能助他一臂之力的神明,都來幫幫他吧!
東方破曉,活力十足的朝陽升起,光芒燦爛,將他痛痛快快地曬了一天,曬得他差點辨不清東西南北後,才心滿意足地沈落。
日夜交替,月娘半嬌羞地躲在一片雲後,窺視著街邊這個痴傻的男子。
他還繼續傻傻等著,等著那個他深深愛著的女人。
他等著,迷蒙地想起爺爺留下的遺書里,最後那段話——
我留給小雪的房子,其實就是我當年事業的起點。當年,我是先在那里開了間小餐廳,後來才到法國當學徒。
我還留了三百瓶美酒給她,我酒窖里可藏了不少珍品,如果她有眼光,懂得挑選,拍賣來的錢絕對夠你們開一間高級餐廳了。
你該長大了,予歡,不要以為以前那種富裕的生活是你天生該得的,你如果失去王子的身分,也只是個平凡人。
什麼東西才是人生最重要的、最珍貴的,你該好好想一想了。
這就是你爺爺我留給你的遺產,千萬別敗光了……
這老頭子!也太強了吧?怎能算得那麼準,知道女圭女圭會留下來陪他一起開餐廳?
讀罷信的那一刻,他不禁悵然長嘆,又是感慨,又是佩服。
原來爺爺不將房子跟美酒留給他,是怕他有了依恃,會不思振作,不如留給女圭女圭,因為她一定拿這些幫助他創業。
到頭來,他仍是被爺爺請來的小助理「看管」著,而爺爺也早就料到了,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誰會陪他一起走過。
只有她!只有她會那麼痴傻地不顧一切,與他共同對抗前方的狂風暴雨……
什麼東西才是人生最重要的、最珍貴的,你也該好好想一想了。
當然是她。
其實他早察覺了,只是一直逃避著選擇,不敢面對自己的真心……
他嘴角一扯,勾起濃濃的自嘲。他的優柔寡斷,令她白白受了許多苦,他的懷疑,也重重傷了她。
敝不得她可以狠下心來,任他站崗三天三夜都不理,是他活該,這是報應!
夜風吹過,捎來—陣寒意,他不覺打了個冷顫,鼻端微微搔癢,
懊不會輪到他感冒了吧?程予歡苦笑,在原地上下抬腿,做跑步動作,盼能藉運動溫暖身子。
第四天,他已逐漸體力不支,她再不出來相見,他恐怕連跟她說哈羅的力氣都沒有。他強撐著繼續等,直到大樓警衛走出來遞給他一封信。
「這是一位先生要我交給你的。」
「謝謝!」他連忙接過來瞧,抽出信紙,關徹不甚好看的字跡,仿佛正嘲弄著他——
不必等了,我已經帶她離開。
他驀地倒抽口氣。離開?怎麼可能?他明明一直站在樓下等啊——不對!他神智一凜,驚覺自己傻過頭,誰規定這種公寓大樓只能有一個出口的?
他是笨蛋!程予歡懊惱不已,急忙掏出手機,早就沒電了,怪不得關徹連電話都不打來通知一聲,他匆匆奔進便利商店,買了張電話卡,撥公共電話。
「關徹,我是予歡!你什麼意思?你把女圭女圭帶到哪里去了?」
「自然是很遠的地方。」相對于他的焦急,關徹顯得從容不迫。
「到底是哪里?你沒跟她說我在樓下等她嗎?」
「這個嘛……」
他沒說!程予歡眼前一眩,簡直快氣暈。「你這小子!居然騙我像個呆瓜在樓下吹風曬太陽!」
「騙你又怎樣?」關徹冷哼。「這只不過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
「你——」他咬牙切齒。「快告訴我她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