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拇指往他車窗的方向一指。
她降下車窗,越過他的肩頭望過去,赫然發現一男一女正相偎著走進水晶飯店其中一棟Villa。花叢雖然掩去了兩人一半身影,她仍是一眼便認出那男人正是劉至風。
兩人進了Villa,開亮燈,甚至忘了先拉下窗簾,便迫不及待地擁吻,激情、狂野的動作仿彿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
于香韻瞪著那如兩尾魚糾纏在一起的人影,喉間干澀,腦海片刻空白。
梁冠雅感受到她的震撼,靜靜坐著,體貼地不發一語。
當那一對偷情的男女急切地開始為對方寬衣解帶時,于香韻終于找回遺落的神智,繃著俏顏,開門下車。
梁冠雅驚愕地注視她直直往Villa走去的倩影,也追出來。「于香韻,你想做什麼?」
她不回答,回頭瞪他的那一眼,冷冽到幾乎凍僵他身軀。
她繼續往前走,伸手按鈴,一聲又一聲,急促的鈴聲控訴般地響徹暗夜。
劉至風終于不耐地前來應門,身上只隨便裹著一件浴袍。「誰啊?我可沒叫客房服務——香韻?!」他震驚,整張臉慘白。
「至風。」她輕聲喚,唇角揚起虛假的微笑。「我沒想到你今晚住在飯店。」
「不是,我只是……」劉至風急到冒冷汗。「反正回家也不太方便,就跟客房部要了一間空房。」
「是嗎?」她淡淡地應,笑容更甜美。「你下午不是打電話說想見我?我現在有空了,我們聊聊吧!」
「聊聊?」
「我可以進去吧?」
他驚駭,手忙腳亂地擋住她往里頭切入的視線。「是這樣的,香韻,我很累了,已經想睡了,不如我們明天一起吃早餐?」
「可是我想現在跟你吃宵夜。」
「我不餓啊!」劉至風急躁地扒頭發。「而且我真的累了——」
「是因為屋里還有另一個女人吧?」她打斷他。
他震住。
「我看見了,至風。」笑意自她唇畔斂去,明眸如冬日的寒潭,瀲灩著冰光。
劉至風駭然無語。
「她是誰?」她靜靜地問。
「香韻,你誤會了……」他無助地想解釋。
「讓開!」她低斥,展臂格開他,硬是擠過他龐大的身軀,直直走向臥房。
房內,一個年輕女孩裹著床單躲在角落,一見到她,嬌軀更是猶如秋風肆虐下的落葉,輕顫不已。
「你是客房部的?」她一眼便認出是張熟悉面孔
女孩嚇到腿軟,幾乎跪下來。「于總監,你……請你別生氣,我跟劉董事只是玩玩而已,請你別告訴董事長,拜托,別開除我……」
于香韻不理會她的求饒,旋身瞪視男友。「劉至風,你在外頭偷吃也就罷了,居然還吃我們自己飯店的窩邊草?」
「香韻,我……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劉至風急得語無倫次。「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你听我解釋,我沒想對不起你,我是愛你的,我跟這女人只是……我們剛剛都喝了酒,都有點醉意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你酒喝多了,所以管不住男望?」
「我……你也知道,是男人都有弱點,誰教你總是那麼忙,沒空陪我,又不肯跟我親熱——」
「別說了!」她截住他多余的解釋。
他愕然。「香韻?」
她凝望他,心海波濤洶涌,威脅著要氾濫成災。
這是她愛的男人,他不定性,有點孩子氣,但她愛他的幽默,愛他的浪漫,愛他的照片里拍出連她也不曾看過的自己,她愛他總是深情款款地注視她,仿佛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
她以為她會是他的唯一,但顯然並不是。
于香韻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哀怨與不舍都化為一陣輕煙,然後悠悠地吐出——
「我們分手吧!」
「什麼?」
「我們分手。」她淡定地重復。
劉至風不敢置信地瞪著她雪凝的容顏。「香韻,你別這樣!」他急切地握住她縴肩。「我說過了這只是一時沖動,我愛的人還是你!」
「我不管你是不是愛我,我不想要這樣的愛。」
「香韻!」
「放開我。」她肩膀一沉,輕巧地躲開他的鉗握。
他瞪她,驚慌到極點,忽地惱羞成怒。「于香韻,你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點?你想當冰清玉潔的聖女,就以為全天下都得跟著做聖人嗎?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要求完美?你知不知道你給一個男人很大的壓力?你——」
「不要再說了,至風。」她憂傷地望他,嗓音很輕、很細、很安靜。「不要再將我們之間的一點點聯系都破壞殆盡,我不想將來只能跟你當仇人。」
「你……你怎能這麼冷靜?」他不可思議。「你不怨我嗎?不恨我嗎?你發脾氣啊!罵我打我啊!你怎能這麼毫不在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是我的前男友,是曾經令我心動的人。」她低聲道,他听不出那黯淡的嗓音里,是否藏著一絲惆悵或失落?
「香韻……」
「再見。」
她不給他任何挽回的機會,旋身,倩影似一縷幽魂,無聲地飄進蒼沈的夜色里。
正在屋外守候的梁冠雅見了,大踏步迎向她。「于香韻,你還好嗎?」
「你看到了,我很好。」她面無表情。
「你要去哪兒?」他追她到車子旁。「我送你——」
「你離我遠一點!」她驀地拔高聲調,明眸迸亮點點怒火。「梁冠雅,你是故意的,對吧?就連至風在外頭玩女人的事,你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對吧?你假裝車子拋錨,故意讓我載你回飯店,讓我看到這一幕,一切都在你算計之中,是不是?」
他默然,半晌,嘴角自嘲地扯了扯。
他早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見他神色,于香韻也知道自己猜對了,更是氣惱。「我不明白,就算你想收購水晶,就算你想打擊我,有必要用到這種方式嗎?你以為我會因為心情不好,就誤了公事?你好卑鄙!」
不知怎地,她覺得好恨、好恨這個男人,她的思緒總是被他看透,連男友劈腿他都在一旁見證,在他面前,她無所遁逃,掛不住自我保護的面具——
「你真的認為我會這樣傷害你?」黯淡的星光,在他眼底結晶。
「不然呢?」她嗆聲。「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未免太看不起我,我想得到水晶,不需要用這種手段。」
「那你告訴我啊!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不回答,而她只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沉,沉到最冰冷的海里。
「你以後離我遠一點。」她清冷地撂話,不再多看這令她惱怒的男人一眼,逕自上車。
他依然站在她車前。「于香韻,你……真的不需要我送你?」
「不需要,我好得很。」她發動引擎,試著用轟隆的聲響嚇走他。
他卻不動如山,靜靜盯著她。
看什麼看?他以為她會在他面前示弱嗎?
于香韻咬緊牙關。「讓開!」她怒斥。「你以為我會因為這種事就崩潰嗎?別小看我!」
香檳色的車影急速往後退,接著,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帥氣地飛進夜幕里。
梁冠雅深沉地目送轉瞬便淡去的車影。
雖然他驚醒了她的愛情夢,毀了她美好的幻想,她依然不哭不鬧,倔傲地面對丑陋的現實。
看來她比他想像的還要堅強,如果她不是那麼厭惡他,或許他該為這個發現感到欣慰。
梁冠雅嘆息,悠悠地走回自己投宿的Villa。他不知道,在那輛與他分道揚鑣的車上,于香韻正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喃喃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