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來!」
「柏琛,我們在羅馬耶。」她未察覺他的不悅,痴傻地笑著。
「當然,難道我們在台灣?」路柏琛背著妻子,朝街道上不識相的男子悄悄比出中指,然後砰地關上窗戶。
「我好高興,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來這里?」她握住他的手,興高采烈地搖晃著。
他心動地望著她甜美的笑靨。「我知道。」可沒想到她竟會開心得像一個終于實現生日願望的小女孩。
因為她是如此地喜悅,盤旋在他胸臆那最後一點點猶豫也逸盡了。他的決定是正確的,就算這趟旅行來得太倉促也太意外,就算他不得不取消好幾個行程,惹惱幾個政壇大老,仍然值得。
因為,他從來不曾見過妻子笑得這般無邪,百分百的幸福。
她是真的覺得幸福吧?不是假裝的吧?
路柏琛斂下眸,憶起臨上飛機前,他接到李相思的電話,她告訴他,恬雨已經知道他們倆的事了。
「她知道了?怎麼可能?」他聞言,額頭冷汗直冒。
「你把女人都當成傻子了嗎?她當然看得出來。」李相思淡淡地嘲笑他。「不但看出來,還親自來辦公室對我嗆聲了。」
「恬雨對你嗆聲?」他愕然,半晌,干澀一笑。「不可能的,恬雨不會對任何人嗆聲。」
她是那麼溫柔靦腆……
「你以為非要潑婦罵街才叫做嗆聲嗎?」李相思輕哼。「殷恬雨表達得夠明白了。」
「我不相信。」他僵硬地回話。「恬雨如果真的知道了什麼,一定會有哪里不對勁的,可是我看不出來。」
「你太不了解自己的老婆了,柏琛。」
是嗎?他不了解恬雨?
她真可以明知自己的丈夫迷戀上另外一個女人,卻不動聲色,假裝若無其事?
恬雨懂得假裝?
不!不可能的,她玩不來這種爾虞我詐的游戲,她不可能會玩。
一念及此,路柏琛下意識地對自己搖頭。
「……討厭,為什麼不行?」殷恬雨不滿的嬌嗔驚醒了他迷蒙的思緒。
他定定神,知道自己漏听了妻子說的話,忙拉開歉意的笑。「你再說一次。」
她若有所思地凝睇他兩秒,目光微妙地黯下,又亮起。「我說,我們晚上找家小酒館坐坐,感受一下當地居民的生活,好嗎?」
「小酒館?」那會有多少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對他老婆調情?他攏眉,拒絕的言語在目光觸及妻子期盼的笑容時,識趣地滾回喉嚨。「可以啊,不過先說好,你一定要緊緊跟在我身邊。」
「為什麼?」她不解。
還用問?他橫她一眼。「我可不想自己老婆讓意大利男人給拐去。」
她一嗆。「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要自己的老婆——」
「你不用說了!」玉手忙掩住他的唇。「你老是亂說話。」
他拉下她的手,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又染上秋霜的頰葉。怎麼會有這麼容易害羞的女人?
路柏琛不禁微笑。
「你笑什麼?」她嬌睨他。
「你真的要我解釋?」他逗她,言下之意是暗示這一說明恐怕會更令她發窘。
殷恬雨臉頰更燙。「不必了,你說了我也不听。」語落,她輕盈地旋身,率先離開房間。
他笑著跟上,不由分說地挽起她臂膀,與她相偕踏入羅馬城的黃昏。
薄暮時分,一切事物看來都是蒙朧煙媚的,帶一種極浪漫的情調,就連人,好似也在昏蒙的色調里,變美了。
一路上,殷恬雨遇見不只一個男人對她行注目禮,有的甚至不管她身邊就站著個護花使者,直率地送來熱情的笑容。
敝不得有人說,意大利男人就是有辦法讓女人覺得自己魅力顛倒眾生,此言當真不虛啊!
殷恬雨輕飄飄地想,步履似乎也跟著腦海的念頭,漂浮了起來。
一個英俊的金發意大利帥哥走過,朝她挑逗地眨了眨眼,她也困惑地眨眨眼,恍惚地回眸,追隨他偉岸的背影。
「你在干麼?」耳畔忽地飄來一串不悅的質問,一只大掌覆上她頭頂,強硬地將她迷路的螓首扳回來。
「啊。」她驚叫一聲,回過神,揚起臉。「怎麼了?」
「還問?」他瞪眼。「你剛剛在看什麼?」
「我?」她臉一熱,這才恍然驚覺方才自己看帥哥竟看呆了。「沒有啊。」心虛地裝傻。
「你喜歡那種型的?」
「什麼型?我不知道你說什麼。」繼續裝傻。
「剛剛那個男人!」他磨牙。「你該不會煞到人家了吧?」
「哪有啊?」她急忙否認。「只是人家都跟我打招呼,總不好都不理人吧?所以……我就……」回頭看看而已嘛。
她斂下眸,小心翼翼地自眼睫下窺視他。
他板起臉。「有這麼多帥哥對你示好,你很得意吧?」
她訝異地看著丈夫緊緊收攏的眉宇,一轉念。「難道你在吃醋嗎?」不會吧?可能嗎?
「我吃醋?!」他怪叫,眸里交織著奇特光影,仿佛也為她的推論感到震驚,半晌,才粗聲否認。「我才不是吃醋。」
那是什麼?
他嘴邊抽動的肌肉難道不像正在吃酸到底的悶醋嗎?不時往路邊男人射去的如刀眸光不也說明了他懊惱的情緒嗎?
他是在吃醋。殷恬雨肯定地想,芳心飛起來。但為什麼?
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老婆受人垂涎吧?八成是男性那種不容他人覬覦所有物的佔有欲。
就算是那樣,她也開心。
因為這代表,他把她當成「自己的」。
「我沒吃醋。」他再度宣稱。
沒有才怪。她竊笑,嬌嗔地睨他。
「你很小氣耶。在台灣,每次都是你接受女人仰慕的目光,偶爾讓我享受一下有什麼關系嘛。而且他們也不是真的對我有興趣,只是看到東方女子,習慣性就想打招呼吧。我長得又不好看。」話到最後一句,嗓音輕細起來。
「你當然很好看。」他皺眉瞪她,似乎很不高興她如此貶低自己。
說謊。可是她愛听。
「我太高了。」
「站在我身邊剛剛好。」
「身材不好。」
「哪里不好了?」他打量她,下了結論。「很縴合度啊。」
「我是單眼皮。」
「沒人告訴你,單眼皮女生才更有種屬于東方的魅力嗎?」
她噗哧一笑,瞟了他一記「只有你才會這麼說吧」的眼波。
「我鼻子太高。」她繼續鬧他。
「我沒听說有人嫌自己鼻子挺的。」
我比不上李相思。
殷恬雨梗住,急忙把差點滾出唇畔的話語拖回來。她深吸一口氣,依然笑晏晏。
「路大立委能言善道,小女子甘拜下風。」
「我說的是真心話。」他一本正經。
或許吧,但他也說過太多謊言。
她悄然嘆息,凝睇他的眼卻仍是淘氣的,璀亮如星。「你敢在‘真理之口’發誓嗎?」
「真理之口」是羅馬極受歡迎的觀光地標,一塊嵌于教堂門廊的大理石板,有著猙獰臉譜,羅馬人認為臉譜上的嘴代表了神的判決,說謊的人將手伸進嘴里,將會被獠牙一口咬掉。
這傳說,路柏琛當然也听說過。
「當然敢,有什麼不敢?」他信誓旦旦。
「你不怕自己的手被咬掉?」
他聳聳肩,展臂一把將她摟進懷里,笑嘻嘻地逗她。「那你不就糟糕了?要侍候一個獨臂老公。」
她偎在他溫暖的胸膛,心下既甜蜜,又禁不住些微酸楚。
為何他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對她開玩笑呢?他心里,明明想著另一個女人啊!
有時候她真想對他抗議,如果不愛她,就別對她如此溫柔。
她半無奈地偏高臉蛋,直視他。「怪不得黨內那些大老都那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