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你不是在準備博士班的考試?怎麼會沒事。」
「唉……念了有什麼用。」驀地她問︰「續歲,你的興趣是什麼?」
「看書、听音樂。」他很直接的回答。
「那是我的興趣,不是你的興趣。你的興趣是打撞球和籃球。」她看著續歲,表情有些嚴肅。
「好吧,我的興趣是打球。那……討論這話題的用意是?」續歲有一點搞不懂如璘了,他的興趣有很重要嗎?
「唉……」如璘又嘆了口氣。「看我做了什麼好事,你連喜歡的事都要配合我。」
「小姐,你今天是怎麼了?」問話沒頭沒腦的,神色又有些落寞。
「續歲,你去美國念書好不好?去美國念書,想回來再回來,不想回來,就待在美國,工作娶妻生子,過一輩子都好。若想回來,就做你愛做的事情,好不好?」她突然說。
「小姐,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去美國,那你怎麼辦?你也要去美國嗎?」
「我不去美國,我要待在台灣,你去就好,我去和爹地講。」她會努力說服爹地。
這些天來,她想了很多,也查了些資料。單一心室癥是很罕見的先天性心髒病,病例不多,通常接受開刀手術的患者,以目前的病例,不是心髒病發,就是並發其它病癥,不治死亡。
她的人生,她無法掌控,那就趁著她還活著的時候,幫續歲找出一條出路;他說,他的命是她給的,那她就要好好的給他一個完好的人生。
她不要他為她而活,而是要為自己活,建立起一個名為何續歲的人生,而不是何續歲為易如璘過的人生;那樣的人生,太悲慘。日後若易如璘從這個世界消失,那何續歲活下去的目的是什麼?她可以想見,他會一直留在創成幫爹地賣命,然後過著以爹地、創成為中心的日子。
她不希望這樣。續歲只有她,如果連她都那樣利用續歲,那續歲不是太可憐了?一億元買續歲的人生,真的太廉價了。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我不打算去美國,如果你是想甩開我,不需要用這種手法,只要說一聲就好;我會離開,離得遠遠的。但是,不只你對我有恩,老爺對我也有恩,不是你說了算。」何續歲站起身,看看天色。「小姐,天色晚了,我們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他依然走在她身後一步不到的距離,只是,她的心感覺他們離得好遠。從前,他們不是這樣的,就算離得再遠,但只要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意。
「歲,我們在吵架嗎?」如璘小聲的問。
「沒有。」續歲快速又簡潔的回答。
「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我不會不理你,更不會想甩開你,這個世界上,我只愛爹地、媽咪和續歲,我怎麼可能想要甩開你。續歲,你要相信我。」如璘走在前頭,誠摯的說著。
「嗯……我知道。」
到這一刻為止,何續歲都相信永遠,只是,命運往往是那麼的不由人,就像世事的無常,說變就變,永遠無法阻止。
第九章
易如璘模模糊糊的醒了。天色仍然黑暗,無星無月的夜。
她睜著眼,努力的呼吸,雙眼看著天花板,動都不敢動,就怕吵醒了續歲。
續歲一手握著她的手,趴睡在她的病床旁。
今年冬天,特別的冷。易慶揚不再是台灣首富,越南和南美洲的拓展失利,虧損連連,加上金融風暴的重挫,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倏地,轟隆一聲,雷聲響亮;天空也不甘寂寞似的,又轟隆一聲,伴隨著雨勢,宛如一曲精采絕倫的交響樂。
雷聲驚醒了何續歲,猛一抬頭,先是看了看如璘是否被嚇著。
只見她平靜的看著窗外,蒼白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了無生氣的睜著眼楮。
「歲,打雷了呢。」她的聲音不復以往的清恬,因為持續性咳嗽,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
「是呀。」他一邊將她的枕頭抬高,讓她坐起身來。「怎麼醒了也不叫我一聲?」
如璘虛弱的搖搖頭。「我每晚都睡不好。但你明天是要上班的人,要是精神不好,我會跟爹地告狀的。」她輕輕笑了,笑容如以往的甜美,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奈。
「工作順利嗎?」如璘問。
何續歲大學一畢業,剛好遇到了金融風暴;一進創成,就被操得日夜不分。然後接連著易慶揚的海外事業受挫,一下子,仿佛老了許多。
「馬馬虎虎。」壓力大自然不在話下,而且一進創成,就像是接下一個爛攤子,不僅要收拾好,還要想辦法開源。他臨危受命接下任務,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就怕做得不夠好。
天空,又無預警的轟隆一聲,聲響更大;如璘眼神幽幽的看著窗外,沒有一絲驚嚇的說︰「這是春雷。春雷一響,就表示春天來了。看護告訴我的,今天是初九,據說是天公的生日,今天響雷代表來年風調雨順,是好兆頭的意思。」她轉頭對續歲說︰「是好兆頭,之後都會順利的。」
「但願如此。」何續歲在心里默默祈禱如璘的病情好轉。
之後,她閉著眼假寐,不時伴著呼吸困難及吁喘,但就是閉著眼,假裝她睡得很好。
何續歲苦笑,握緊她的手;那微弱的脈搏,跳動著不明,有時急又快,他知道她根本不能睡,也睡不好。
因為左心室功能不良,心髒的鼓動功能漸漸衰弱,無法將血液充分送到全身,靜脈產生瘀血,所以如璘夜里常會呼吸困難,不能入睡,心跳加快。
罷了,她這麼努力的演這場戲,他怎能不配合。將她的汗擦了擦,握著她的手,一夜無眠到天明。
不知什麼時候,她終于睡著了。睡夢中,一直有一雙溫熱的手握住她、牽引著她,然後她就能安詳入睡。
每一晚都是這樣,然後天明,換看護阿姨來照顧她。
如璘睜開眼,看著陽光灑進來,溫溫熱熱的,滿室陽光的味道。昨夜春雷響,今天春天馬上就來了嗎?
轉了轉頭,昨夜溫暖的大手已不見,大概是去上班了,她心想。
之後,病房門被打開,她對著窗外說︰「李阿姨,今天是春天到來的日子喔。」原本看著窗外的臉龐轉而看向房門,歡喜的訴說,話講到一半,驀然見到一個此時不該在此出現的人。
「……你今天怎麼沒去上班?」
何續歲端著早餐,走向她。「我今天辭職了。」
「辭職?那怎麼可以!爹地會氣炸吧。」
爹地不止一次跟她說,續歲是一個難得的商業人才,好好栽培個十年,也許首富的頭餃又會回到易家了。
何續歲好整以暇的幫她把早餐放在病床的餐桌上,然後說︰「你不是叫我去尋找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現在如你所願,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如璘簡直無言以對。「那爹地怎麼說?」想必一定氣炸了;因為沒有兒子,好不容易續歲可以栽培,卻突然辭職。
「他說,拿你們年輕人沒有辦法。」他聳聳肩,輕描淡寫。
事實是,易慶揚嚴重警告他,等如璘身體好一些,馬上、立刻回到創成上班;還不停的提醒他,最近股價好不容易稍有起色,怎麼能說走就走;況且如璘有看護照顧得很好,不用他每天來來回回的公司、醫院跑,更不要他辭職。
當下,他對易慶揚說︰「老爺,我想,你愛如璘,也許沒有愛創成多吧。」
易慶揚一時語塞。他愛如璘,從小捧鳳凰似的養育她;但捫心自問,他陪如璘的時間真的不多;他披著戰甲打天下、沖事業,拉著老婆一起南征北討,他愛家人且忠心如一,但花在親人身上的時間似乎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