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不得他會如此得意。水月微笑加深,「想必風成一定很懊惱了。」
「是啊!」火影眼神炯炯,「最近他們那一半軍隊老是吃敗仗,我看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主動求我這個校尉幫他練兵了。」
為了證明自己確有操練軍隊的實力,也為了令當初被摘了頭盔、氣憤難忍的風成真正服氣,火影將軍隊分成兩半,一半由他統領,一半由風成主導,兩邊進行模擬對戰。
雖然風成是正規軍官出身,各種戰術運用也相當嫻熟,但遇上了火影大膽中不失細膩的戰法,卻也只能俯首認輸。
「幸虧我父親留下這本兵書,幫了我不少忙呢!」火影彈指敲了敲案上的書卷。
這本兵書是火氏一族歷代相傳的寶典,每一代皆有改良,從小被家族視為第一繼承人的火影,不但早就熟讀內容,微妙之處,也得長輩們盡心指導,再加上他個人精湛的武功及勇往直前的膽識,要折服風成這區區騎兵統領,容易得緊。
「我讀了這本兵書這麼多年,還是初次有機會實際操演,沒想到還挺有意思。」他朗笑,彷佛把兵法競技當成了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他對今晚即將發生的大事,還渾然不曉。水月怔忡地看他,看著那張神采飛揚、像孩子一般開懷的臉龐,她看著,目光溫柔而深沉。
這樣的他,這樣爽朗而迷人的他,她真舍不得與他分離啊!
她將雙手收入長長的衣袖,藏起顫抖的指尖,「陪我出去走走好嗎?火影。」她忽地請求。
「啊!」火影這才驚覺自己似乎說得太投入了,「真抱歉,妳老听我說這些一定很無聊吧?」他不好意思地說。
「不,不無聊,我愛听。」她認真道,朝他嫣然一笑。
他心神一震。最近,她不但愈來愈常笑了,笑容還愈來愈甜美,勾惹得他神魂不定,手足無措。
她素白的雪顏,不似從前那般嚴肅了,偶爾也會同其它女子一般柔媚,清冷的聲嗓,雖然听來還是那麼冷,卻不是毫無起伏。
冰雕融化了,這一直是他衷心的期盼,可有時候,他會不曉得該如何面對,或者該說,他很怕去面對,怕方寸間一個把持不住,便要冒犯了她。
他許過承諾,絕不再踫她的……他連忙站起身,甩甩頭,甩去腦中不受歡迎的思緒。
「走吧!我們去散散步。」說著,他率先踏出門坎,走入蒼涼無邊的夜色。
她默默跟隨他,好半晌,兩人不發一語,只是肩並肩靜靜走著,忽地,一陣冷峭的夜風吹來,翻卷她衣袂,他瞧了她一眼,遲疑一會兒,主動握住她的手。
「妳的手這麼涼!」他蹙眉,「冷嗎?」
「已經比以前暖多了。」她低低應道,「你不覺得嗎?」
比以前暖多了?他怔然迎向她富含深意的眼。她看著他的眼,那麼溫柔,那麼婉約,完全不似從前冷漠無情。
他心跳一亂,忽地不敢直視她,「對了,我們聖兔大人還好吧?妳教導過牠怎麼祈神作法了嗎?」他借著開玩笑緩和過于激烈的心韻。
「我讓牠留在我房里打坐了。」她戲謔地回應。
她開玩笑?火影驚怔地瞪大眼,她竟也開始懂得玩笑了?
「你不必如此驚訝。」彷佛看出他腦海里轉的念頭,她幽幽一嘆,半惆悵地微笑了。
他傻傻看她,她被他看得一陣不自在,別過頭,「你別淨瞧著我。」她嬌瞋。
「嗄?」
「別看我,看天空。」她揚起眸,「看這燦爛的銀河,多美!」
她也懂得欣賞大自然的美景了嗎?他微微一笑,跟著她仰望起天幕上璀璨的星子,以及掛在樹梢後,一輪皎亮的滿月。
「今晚月色也很美,是滿月呢!」他贊嘆。
滿月?她心神一震,掐指一算,雪容忽地恍然。
「這是『水月』。」她斂眸低語。
「水月?」他愕然,「妳是說今晚是這個月里第二個滿月夜?」
「不錯。」她恍惚地點頭,低聲道︰「這是神的恩典。」
「神的恩典?」他不懂。
她卻不解釋,只是默默看著天空,許久,才幽然開口︰「你記得嗎?火影,你帶我潛進羽竹皇宮里那天?」她問,思緒渺渺,回到多年以前的那天。
她心碎的那天。
「……那天,我見到了我姑姑。」
「我當然記得。」火影應道。
一輩子都記得,他心弦一扯,至今仍忘不了那天她令人神傷的崩潰。
「那天,我忽然領悟到一個小柄有多麼悲哀,一個不能自我保護的國家,注定了受盡欺凌的命運。就像我那可憐的姑姑,即便因為美貌博得羽皇一時的寵愛,到病了丑了的時候,下但羽皇厭棄她,也得不到下人們一絲尊重,死得淒涼。」
爆女們私下都說,這和親的湘妃不過是千櫻送來求和的貢物,她的地位,不比金銀財寶高多少,甚至更低。
金銀財寶尚可花用,女人失去處子之身也不過是個尋常貨色,無啥稀奇。再怎麼美的女人,到了皇榻上,還不就只是個暖床的工具?
「……那時我年紀還小,還听不太懂那些宮女們話中含意,可卻也明白,我姑姑在那座宮里是受到怎樣的糟蹋。」水月啞聲道,回憶起多年之前听到的閑言閑語時,仍備覺心痛。
「他們根本不尊重她,根本不把她當成是人。對羽皇跟羽竹國的人民而言,我姑姑只是個求和的貢品,只是貢品而已!若不是千櫻太小太弱,我們不會老是讓人侵略,我姑姑也不至于客死異鄉。她可以留在家鄉,嫁給一個自己中意的人,嫁給一個真正愛她的人……」話說到此,水月忽地哽咽,她垂下眸,掩去激越的眼神。
火影傷感地望著她,明白她心底的難受,他溫柔地摩挲著她的手,以指月復輕輕按壓,試圖傳遞給她一些溫暖。
她抬眸,怔望著他,微微泛紅的眼底,流過一絲感動。
她顫著手,掌心一翻,十指緊緊與他交握。
「從那一天開始,我決定接受自己的命運。」她低聲繼續道。
「妳的命運?」
「成為天神殿的祭司,千櫻的護國巫女。」她定定瞧著他,「我決定把我自己,獻給這個國家。」
獻給國家?這字眼太沉太重,教火影胸膛一陣窒悶,他望著水月慘白的容顏,她卻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好淡,好淺,卻也好憂傷。
「所以我才會嫁給你,明知你可能因此而恨我。」她低喃。
他一震,腦中一片迷惘。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
明白什麼?他恍惚地看著她。她究竟想說什麼?
看出他的不解,她又是一個微笑,依然那麼惆悵且憂傷。
「若不是你,我差點要忘了怎麼做一個人。」
他茫然眨眼。
「這麼多年來,我遵從長輩們的教誨,遵從我阿姨的指導,努力成為一個好巫女,努力學會怎麼控制感情,怎麼不讓情緒波動--就像你說的,我成了具冰雕,不哭、不笑、無情冷血的冰雕。」她頓了頓,視線落上兩人交握的手,「是你,讓我重新做回一個人。這雙手,讓你握著,我便覺得不那麼冷了,甚至覺得有些……溫暖。」
她揚起羽睫,溫柔的眸光與他的在蒼茫夜色里交會。
「火影。」她低聲喚他,「現在的我,還是座冰雕嗎?」
他一凜,望著她在月光照映下格外哀傷的容顏。他傷了她嗎?她是不是一直介意著他從前刻薄的評論?
「妳從來就不是,是我胡說八道,妳別介意!」他激動地、懇切地說道,緊握她的手,很為自己之前那樣刺傷她而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