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沈修篁粗聲回應。
可韓戀梅卻不敢如此樂觀,她喘著氣往上瞧,見他的身子也搖晃起來,似乎受不住她往下墜的力道,心跳更加狂野。
「修、修篁?你放開我好了,不然你也危險……」
「你胡說什麼?!」他怒斥她,不容許她說完。「快看看你面前,想辦法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
「可是……」
「快!」他厲聲命令她。
她喉頭一哽,在他嚴酷的嗓音里听出太多心慌與痛苦。她不能放棄,因為他不會容許她放棄,也無法承受她的放棄。
她必須堅強。
她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左小腿撕裂般的痛楚,腳尖使勁頂住崖壁一個淺窪,雙手也各自抓住土縫。
「京俊!你幫我們穩住繩子!」正當她努力攀抓時,沈作篁也朝崖上喊。
「好。」
「你在這邊等著,戀梅。」確定兩人情況暫時穩定後,他回頭吩咐她,「我先上去,跟京俊一起把你拉上來。」
「嗯。」她點頭,蒼白的容顏香汗淋灕。
他深深長長地看她一眼,眸中盡是擔憂與不舍,但終於還是一咬牙,「你挺住。」
拋下一句後,他繼續往上爬。
少了為她引路的顧慮,他爬得很快,沒幾分鐘,便躍上崖頂。
李京俊正白著臉等他。「怎麼回事?修篁,戀梅還好吧?」
「應該沒事。」他低頭迅速解開扣環,「快!我們一起拉她上來。」
說著,兩個大男人抓住動力繩,使盡吃女乃的力氣,一寸一寸,慢慢將韓戀梅拉上來。
待她雙手終於觸及地面時,沈修篁連忙展臂抓住她手腕,協助她攀上崖頂。
然後,他一把擁住她,緊緊地、驚懼地擁住她,恍若唯恐一松手,她便會消失不見。
靶受到他緊繃的肌肉,她忽地哭了,一聲一聲,低低抽泣著。
他是愛著她的。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擁抱里有太多的驚懼與不安。
「修、修篁,我、我--」
「噓,沒事了,沒事了。」他拍撫著她背脊,「我在這里,別怕。」
他安慰著她,要她別哭泣別害怕,但其實恐懼的人是他,驚慌的人是他。
他差點就失去她了。要是再慢個一秒,說不定他只能無助地看著她墜落山崖。
就差那麼一點,他也許就失去她、
失去的感覺,太苦澀太痛苦太黑暗太讓人惶然無助,他曾經經歷過一次,無法再經歷第二次。
真的不能--
他白著臉。拚了命地壓抓顫抖的牙關,壓抑心海恐慌的狂潮。
「沒事了,戀梅。」他緊緊抱著她,「我在這里。」
「修篁,我……好痛……」她重重喘氣。
「痛?」他愕然,抬起俊眸一掃,這才發現她左腿的褲管,正大片大片地漫開血跡。
「戀梅受傷了!」李京俊也注意到了,驚喊一聲,他蹲下來,挽起她褲管定楮檢視,「應該是被尖石給劃傷的,剛才又牽動了傷口,情況不妙。」他皺眉,急急撕下衣袖,包扎住傷口上方,稍稍止住流血。「得馬上送她回去治療。」
「我知道。」
沈修篁點頭,在李京俊的協助下背起韓戀梅,拔腿奔回村落。
終曲
十五夜。
月兒高掛天空,圓潤、清朗,在密如銀河的星子中閃耀光輝。
好美的月夜。
韓戀梅凝望夜宰,甜甜一笑,偏過頭,偎上沈修篁堅實溫暖的肩膀。
「怎麼?累了嗎?」他攬住她腰際,溫聲問,「是不是腳又痛了?」瞥了一眼纏上繃帶的小腿、
「沒事。」她搖頭,清甜的容顏仍然仰望著天、「月亮好美哦。」
「嗯。」他跟著揚起眸,直視婉約月娘。
「今天應該是十五吧?月亮好圓呢。」
「是啊。」
「你記個記得,那個晚上,月亮也好圓?」她輕聲問。
雖然她並未點明是那一晚,他卻明白她指的是兩人初次歡愛的夜晚--那夜,心霞契合的兩人第一次讓彼此的身子也融為一體。
「那個晚上,我覺得好幸福。」她幽幽回憶,「我以為從此以後,我們之間不會再有阻礙了。」
「……對不起。」听出她語問淡淡的憂傷,他攬住她的臂膀緊了緊。
她搖搖頭,「不能怪你。」
「不,應該怪我。」他握住她的手,送到唇畔,「如果不是我優柔寡斷,你也不必受那些苦。」
「我不苦。」明眸含笑睇他,「我現在只有滿滿的幸福。」
他心一扯,為她的原諒而感動。「謝謝你,戀梅。」他吻住了她手指。
她淺淺地笑,痴痴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告訴我,你真的不後悔嗎?」
她語調平靜,他卻听出了隱藏其後的不忍與倉皇。
「我愛你。」他堅定地回應,湛眸深深鎖定她,滿懷愛意。
「可是她--」
「她去了美國。」明白她想問什麼,他沈聲回答,「她說,她會學著不依賴我,一個人堅強地活下去。」
她身子一顫,抬手撫向他臉緣,憂傷地問,「你能放心嗎?」
曾經深深愛過的人,他怎可能不擔心,不關懷?看著胡蝶蘭孤身到美國,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你太了解我了,戀梅。」認出她眼中迷蒙的心疼,沈修篁微微激動地擁緊她身子。「我的確很為小蘭擔心,我也經常忍不住想,她一他人過得好不好。她身體不好,真的能堅強起來嗎?」他頓了頓,嗓音逐漸闇啞,「我每次這麼想,都覺得對不起她。真的很抱歉--」
她听著,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痛楚,身子跟著陣陣發顫。
「可是,我愛的人是你。」他忽然捧起她臉龐,愛戀地瞧著她。「小蘭也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決定與我分手。她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能挽回。」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喃喃念著,細細咀嚼這話的意義。
「我也是在她逼問我的時候,才了解了這一點。一直到那時候,我才忽然發現,即使我留在她身邊,一輩子照顧她,也不能讓她幸福。我只是……以我的溫柔傷害著她而已。」他自責地長嘆,「我一直到那時候才明白,這樣的溫柔體阽其實並不讓你們快樂,只是更讓你們痛苦而已。」
所以,他與她分手了,前來追回她。
她感慨,不能自持地偎向他胸瞠,傾听他的心跳。
他的心,好近好近--
「記不記得你曾問過我,發生在我們之間的,究竟是偶然還是巧合?」他柔柔撫著她的發,在她耳畔問。
「嗯。」
「我想,不管是偶然或巧合,這一次我都不讓命運來主導了。」他低聲道。
「什麼意思?」她揚起頭,茫然望他。
他溫煦地笑,深深看了她好片刻,忽地伸手,拿起一直藏在身後的禮物。
「這個送你。」
「是什麼?」她好奇地接過。
「你打開就知道了。」
「哦。」她點頭,打開包裝的紙盒,取出木雕。
白色風帆,黃色底座--不正是她曾經在雪梨錯過的木雕?
她驚喜地抬起眸。
「這是我自己刻的。」他微笑解釋,「原諒我對機械不行,沒辦法做成音樂盒,只能雕出歌劇院的造型。」
「好漂亮!」她低喊,看著栩栩如生的木離,眼眸一酸。
這是他親手雕出的木雕,是他親自一筆筆、一刀刀,刻出的禮物!
她曾經錯過的遺憾。如今,由他親手補償。曾經擦身而過的命運,在她捧著木雕的這一刻,也遙遠得不復記憶。
不論偶然或巧合,這一次,他都不讓命運來主導了。
她看著木離,忽然頓悟了他話中含意,凝住眸里的淚珠,也因激動而融化。
她仰頭,迷蒙淚眼與他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