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他悵然,溫柔地攬住她肩膀。「我懂了,小蘭,別哭了。」
「不,你不懂!你根本一點也不懂!」她揪住他衣襟,「你不知道那兩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好痛苦。化療、手術、復健、心理治療……每一項都快把我逼瘋了,我真的很想死,可又怕死了以後再出見不到你,所以我咬著牙,強迫自己撐下去--我每大都想著你,你知道嗎?每天都想你!」
痛楚的吶喊扯疼了他的心。「我知道,我知道。」他撫慰地拍著她。
「可你卻……愛上別的女人了,打算忘掉我了,你知不知道,當我听到這些的時候,有多傷心?」
湛眸一黯。「……我知道。」
「我告訴自己,都是自己的錯,不能怪你。」朦朧的水眸凝睇他,「既然是我自己決定兩年前就從你面前消失,現在就沒有要求你回到我身邊的權利。我拚命要自己忍住,要自己忘掉過去,可當我……一次又一次看著你和她卿卿我我--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你一直跟蹤我?」他瞪大眼。
「對,我一直跟蹤你。」她退開他胸懷,淒然坦承,「我天天到你家附近徘徊,還看到她在你家過夜,我--」她沒再說下去,但心中痛苦不言可喻。
「所以那天中午,我才會遇到你……」沈修篁嗓音沙啞。
她黯然點頭,「那天,我本來是想去你公司找你的,可我在外頭猶豫了一個早上,卻還是沒辦法下定決心。後來,我打算離開,沒想到卻被你看到了。」
沈修篁聞言,惘然。
是偶然或巧合?這世上原有太多因緣際會,不可解啊。
他悄然嘆息。
「你坦白告訴我,修篁。」胡蝶蘭抬眸直視他,啞聲追問,「你究竟比較愛她?還是我?如果我現在再讓你選擇一次?你會選她,還是我?」
他默然,刷白了臉。
這問題,早在與她重逢後,他便問了自己不下千次百次。午夜夢回之際,不知有多少次他為這樣的疑問驚醒。
如果他能選擇的話--
「難道你還不懂嗎?小蘭。」他抬手,溫柔地替她整了整搖搖欲墜的頭紗,「我們今天不都要結婚了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選擇了我?」她顫問。
他點頭。
「騙人!」她銳聲控訴,「你騙我!」
他蹙眉,「小蘭--」
「如果你心中愛的是我,如果你真正想選擇的人是我,為什麼在烏來那天晚上不肯接受我?」她白著臉,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滾落,「你說得好听,說是我身體還太弱怕我禁不起,可我知道……」她頓了頓,想起那夜他溫柔又堅定的拒絕,心碎欲絕。「你嫌棄我。你嫌棄我不是個完全的女人,因為我的胸部……」
「不是的!」他惶然喊。她怎會那麼想?「你誤會了,小蘭,我絕對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那是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要我?」她破碎地喊,幾近歇斯底里。
「小蘭,你冷靜一點。」眼見她逐漸失去控制,他急忙握住她肩膀,「我是什麼樣的男人難道你還不了解嗎?」湛幽的黑眸凝定她,試圖令她冷靜。「難道你認為我會在意那些嗎?那並不重要啊!」
「那什麼才重要。」她尖銳問,「你告訴我!什麼才重要?」
他不語,深眸滾過幽微暗影。
她也忽然安靜下來,激動的神色斂去了,只余淒楚。
「也許你自己還沒發現,修篁。可你在那天晚上就做了選擇。你選擇不跟我回到從前,你……選擇了她。」
「……」
「隔天下午。我堅持要到你家瞧瞧,你才剛進門,就匆匆又把我拖出去。你真以為我不知道為什麼嗎?」她黯道,「我早就發現她了,我知道她在你家等你。」
他聞言一震,像遭落雷劈中,動彈不得,只能呆呆地看著她。
她澀澀繼續,「從那天以後,你一直不對勁,連在我面前也裝不出笑臉,我就猜到,你們之間一定出了問題。我想,你們大概分手了。」
原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沈修篁暗暗自嘲。
他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呢,原來他的心情轉折落入她聰慧的眼底。
「……所以我要爸媽暗示你快點娶我,你果然點頭答應了。」她頓了頓,唇角嘲諷一牽,「我告訴自己,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有辦法贏回你的心,一定有辦法找回從前的感覺,我們一定可以回到過去--我一直這麼相信。」
他傷感地看她。
這樣的傷感更加扯痛了胡蝶蘭的心,淚水再度滑落。「可其實不是這樣的,對嗎?我們的過去,已經找不回了,對嗎?」
他別過頭,不敢看她。
「為什麼?修篁,為什麼?」他逃避的神態讓她又激動起來。「你曾經跟我保證過的!你說過,不論你跟韓戀梅再怎麼談得來,你的心,一輩子都屬於我的。你說過的啊!為什麼變了?為什麼才兩年,一切都變了?」她哭問,雙手掩住臉。
為什麼?
每一個難眠的夜晚,沈修篁也都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他的心……變了?
而在韓戀梅毅然決然離開他後,他也逐漸找到了答案,那答案,原來如此明晰,明晰得教他心痛。
「我曾經愛過你,小蘭。」他幽然開口,凝視胡蝶蘭的神情痛苦中有坦然。「也許到現在還愛著你。可是我的心,已經不是從前那一顆了。你懂嗎?」
她哭著搖頭。「我……不懂。」
「因為它曾經死去過。」他黯聲解釋,「要不是戀梅,它也許沒辦法活過來。」
是韓戀梅讓他得到重生的勇氣,是她蘇活了他的心。
這顆重生的心,已經不是從前那一顆了。這顆新生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戀上了她。
他悵然望著胡蝶蘭,期盼她能了解,
而她,在看著他清澈而惆悵的眼瞳時,也慢慢懂了。
在排山刨海的後侮中,她恍然領悟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便是錯過了,再無法挽回。
她已經錯過他了,失去他了,如今的他,再不是從前與她深深相愛的那個男人。
不是因為她的胸部,不是因為他嫌棄她不是個完完全全的女人,而是因為有什麼關鍵的東西變了,而她無力挽回這樣的變化。
敝只怪她當初做出那樣的決定,主動斬斷了與他的關系。
所以她怎能要求一切不變?她怎能要求兩年後,他的人與心還一如既往?
「既然……既然這樣的話,你為什麼還答應娶我?」她哽咽問,「既然已經不愛我了,為什麼還要給我希望?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高興嗎?我不要你同情我,不要你勉強跟我在一起!」
「……對不起,小蘭。」
「不要說對不起,你又沒錯!」她尖聲喊,眼淚如流水玨泄,「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做錯了決定,是我自己……造成了這種結果。」
如果那時候她不選擇逃避,如果那時候她能勇敢地面對自己的病,面對他,那今天這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了?
他不會經歷那巨大的痛苦,不會心死,也不會因為另一個女人而獲得重生。
他不會……愛上韓戀梅--
「是我錯了。」她心傷地呢喃。
誰讓她因為一時的怯懦,做錯了選擇?
無可挽回了。那曾經繾綣纏綿的情愛,終究已是過往雲煙。
仿佛一世紀之久,兩個人只是怔然站在原地,苦澀而無奈地對望,然後,胡蝶蘭搶過沈修篁一直捏在手中的戒指,打開窗扉,隨手往窗外澄藍的天空拋去。
鑽戒,在朗朗晴日映照下,劃出一道璀璨銳利的拋物線,精準無情地剌痛了兩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