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擔心決賽啊?你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星眸璀璨。
「你一點都不緊張嗎?」愛憐地撫著她的發。
「當然會啊。」羅戀辰吐吐舌頭,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頸上的練墜。
白謹言跟著視線一落。
他認得這串練墜,她經常將它戴在身上,尤其是參加重大比賽的時候。
「這是你爸媽送你的嗎?」記得她之前曾說過。
「嗯。是我高中的畢業禮物。」
墜子里嵌的應該是她父母的相片吧。
想到這里,白謹言神色一黯。
有一次他曾經好奇地想打開練墜,卻遭她一把搶回,至今,他仍深深記得當時她又羞澀、又充滿獨佔意味的表情。
那是她的秘密,即使與他親匿如斯,也不許他窺知的秘密。
領悟到這一點後,他有些悵然……不,該說忍不住強烈的嫉妒。
他從小出生富家,為了走上音樂之路,不惜與父母決裂,孤身負笈維也納求學。
為了鋼琴,他放棄了家人,揮別從小熟悉的環境,一個人來到異鄉。
在這條路上,他一直是孤獨的,看著鋼琴,毫不猶豫地朝夢想前進。他曾經告訴她,在這條路上除了鋼琴,她不需要任何人。
可她卻總是掛著父母送她的練墜,總是念著她的親人——
他好嫉妒!
這樣的妒意也許荒謬,也許無稽,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他嫉妒她的家人,嫉妒他們讓她如此珍視;他也嫉妒她,嫉妒她在這條路上並不是弧孑一人。
他還……嫉妒她的天分,嫉妒她能瀟灑自在地彈出那麼悅耳的琴聲,而他,卻再也不能了。
他閉了閉眸,想起昨天傍晚那通令他心情低落的電話。
「昨天史先生打過電話來。」
「史先生?就是幫我出唱片那家公司的經理嗎?」
「嗯。」
「他說什麼?」
「他想請你跟日本一個鋼琴新秀合作,出一張雙鋼琴專輯。」他沉聲道,仔細注視她的反應。
她楞了楞。「雙鋼琴?對方是誰啊?」
「一個姓宮城的年輕人,听說去年拿到日內瓦鋼琴大賽第二名,是日本很受矚目的新秀。長得挺帥的,很受女孩子歡迎。」
「為什麼要我跟他合作?」
「唱片公司希望替他開拓在台灣跟大陸的市場,也希望幫你提升在日本的人氣。史先生說他敢打賭,你們這對金童玉女肯定能席卷全亞洲。」
「金童玉女?」羅戀辰櫻唇一揚,為唱片公司的說法感到好笑。「太夸張了吧?」
白謹言卻不覺得好笑,曾經在舞台上叱吒風雲,他很能理解唱片公司的意圖,也知道這樣的合作,對羅戀辰而言只是個開始。
錄制唱片、巡回演奏,未來的她有太多機會與不同的音樂人才合作,他們將彼此提攜,相映成輝。
未來,他這個指點她琴藝的老師將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個個與她合作的對象,他們才能幫助她進一步挖掘潛能,激發舞台魅力。
而他,即將成為過去式……
「你說我要不要答應跟那個日本人合作呢?」她徵求他的意見。
何必問他?「你自己決定吧。」他淡淡一句,推開她站起身。
突如其來的冷漠令她一楞。「怎麼啦?老師,我說錯話了嗎?」
「你沒……說錯話。」是他無故鬧別扭。他捏緊拳頭。
「還是你不想我錄這張專輯?那就不要好了,我無所謂。」急急聲明。
「怎麼會無所謂呢?這可是賺錢的機會啊。你不是說過想快點把家里的貸款還清,還想再買一棟房子!讓你爸媽住得舒服一點?」
「我是這麼說過。」她來到他面前。「可是如果老師不喜歡我錄雙鋼琴專輯,我就個錄。錢再賺就有了,我不希望你個開心。」
她干嘛對他這麼好?干嘛這麼小心翼翼,唯他馬旨是瞻?
「你!」他瞪她,心海驀地洶涌,掀起漫天狂濤。「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沒有自我嗎?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當自已是傀儡女圭女圭嗎?」
「我——」她容色倏地刷白,不明白他為何刎此憤怒。「我……听你的話不好嗎?你不、不喜歡嗎?」
「我該死的為什麼要喜歡?」他咆吼,手握拳狠狠敲了牆面一記。「我煩透了!」
煩透了柔順听話的她!煩透了不可理喻的自己!
「別這樣!」羅戀辰焦急拉回他的手,心疼地審視那泛紅的指節。「為什麼……要煩呢?」明眸瑩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昨天就發現你跟楚大哥怪怪的,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什麼?」
白謹言身子一僵。
「他是不是跟你說我彈的根本是『你的』聲音,不是我自己的?他是不是說我在舞台上失去了自己?」她顫著嗓音追問,一字一句,揪扯著他的心。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他也……跟你說了?」
「嗯。」
「那你怎麼還不在乎?」他再度拉高聲調,「你不害怕嗎?你不怨恨嗎?你彈的,不是自己的琴聲啊!」
「我不在乎,我本來就想彈出你的聲音啊!這些年來,我的目標一直是彈出你的聲音,現在好不容易做到了,又怎麼會怨恨呢?」
「即使你……因此失去自己?」
「沒關系的。」她握著他的手,凝望他的笑顏美麗得令人心動,卻也溫柔得令人心碎。「是我自願的。我願意成為白謹言第二,做你的傳人。」
他心口為之一窒。
她自願成為白謹言第二,自願做他的傳人。可她……憑什麼成為他?憑什麼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可以代替他?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根本不明白她真誠的笑容正一點一點、毫不留情地侵蝕著他的情感與自尊……
「不許你這麼說!」他倏地怒吼,凌銳的聲嗓幾乎震垮天花板。「白謹言第二?我的傳人?成為我的影子真的值得你這麼高興嗎?你不是白謹言!永遠也不是!你懂嗎?懂嗎?」
她不懂。
不懂他為何這般反應,不懂他的神情為何看來如此激動而絕望。
她做錯了什麼?這一切,難道不是他的希望嗎?
當初他從她父母身邊帶走她,不就說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她彈出他的聲音嗎?為什麼她好不容易做到了,他卻反而不悅?
「老師,你究竟……怎麼了?」羅戀辰顫著聲嗓問他,容顏血色盡失,心髒像遭人扭了死結,一陣一陣地抽疼。
他沒有回答,朝她射來兩道復雜灼燙的眸光後,忽地甩了甩頭,轉身大踏步離去。
留下她,全身發冷。
決賽要開始了,可她的心卻無法靜下來。
因為他沒像從前一樣,臨上台前給她一抹鼓勵的微笑。每一次她參加比賽,總是他的微笑令她安定下來。
他的微笑,賜予她自信。
可這回,他卻沒對她笑,一直陰沉著臉,若有所思。
「老、老師?」她試著喚他,試著把他從那個她不了解的世界拉回來。她要他回到她身邊,她需要他!
「……去吧。」白謹言只是淡淡看她,伸出手輕輕推了一把。
但她仍僵立原地。
「怎麼啦?戀辰。」他蹙眉。「快輪到你上台了。」
「我、我知道。」她蒼白著臉,看著他毫無笑意的臉,胸膛像結了凍,冷得她無法呼吸。
「快去啊。」
還是這麼冷漠。
她心一痛,再也無法承受他如此冷淡的神色,十指緊緊掐入他臂膀。「老、老師,你听我……听我說。無論你怎麼想,這是我跟你的約定,我一定要完成它。」幾個月來,她苦練蕭邦第三號鋼琴奏鳴曲,為的就是這一刻。「我一定要讓大家印象深刻,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