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她听不懂,可她卻听得分明,憤然瞪視他。
這老男人竟敢侮辱她家的餐廳,說「白色巴塞隆納」只是浪得虛名,他被朋友給騙了!
「先生,我說過,這家餐廳只是暫時休業而已,絕不是倒閉。」她冷然地以西班牙語說道。
听聞她流利的回應,他顯然一愣,好一會兒,才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嘿!小泵娘,別那麼生氣嘛。怎麼?這家餐廳該不會是你開的吧?」
「正是。」
「哦?」他眯起眸,細細打量她,「看你嬌生慣養的模樣,實在不像一家餐廳的老板娘,怪不得這間餐廳凶多吉少了。」
「你!」她繃緊身子,怒瞪他一眼,跟著肩膀一斜,輕輕推開他擋路的身軀,「不好意思,我要進去。」
抱著一堆剛采購回來的蔬果魚肉,她笨拙地想要打開餐廳鐵門。
「我來幫你,小泵娘。」男人立刻伸出援手。
她一僵,可回頭瞥見他滿面笑容,又不好拒絕,只得點點頭,由著他接過其中一個購物袋,跟著她踏進餐廳,轉進廚房。
「謝謝你,先生。」接過東西後,她就要下逐客令。
他卻以一個漫不經心的手勢止住她,綠眸溜了一眼凌亂的廚房,他嘖嘖搖頭。
「從一家餐廳的廚房就看得出這家餐廳料理的水平了。瞧瞧,這流理台上還留著前日做菜的污垢呢,還有這個鍋子,老天,竟然還模得到油。哇!這些又是什麼?」
他大驚小敝地在高高滿起的垃圾桶前駐足,「這麼多半生不熟的食材!小泵娘,你肯定失敗了不少次吧。」湛亮的眸直視她,毫不掩飾其中的嘲謔意味。
她臉一紅,明眸卻燃起怒火,「這間廚房怎麼樣你管不著!我很謝謝你幫我提東西進來,現在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他雙臂環抱胸前,以一種閑散自在的姿勢在她面前站定。
她仰頭瞪著他輕松自若的神情。「你想怎樣?」
「我想你需要好好磨練一下。」
「磨練?」
「你需要我的磨練。」他簡單地解釋,眼眸含笑,「我可是很嚴厲的哦,小姐。」
「你……究竟在說什麼啊?」她莫名其妙。
他微微一笑,「開始吧。」
「開始?什麼開始。」
「第一課,維持工作環境的整潔。」說著,他將一塊抹布朝路可兒丟去,正中她清秀嬌顏。
她一怒,「你做什麼?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麼要听你的話?」
「別跟我頂嘴,小姐。」男人依然保持微笑,可笑容底下卻藏著不容忽視的鋼鐵般的力量。「我不是能容許一個小丫頭跟我叫囂的濫好人。」
「你、你究竟是誰?」
「安東尼奧•洛普。」他平靜地睇她,「我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
允許?他說允許?
路可兒不可思議地瞪大眼。這傲慢自大的老家伙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啊?
※※※
「真想看看她當時的表情!」一陣爽朗笑聲從話筒那端傳來。
「如果你的目的是想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點顏色瞧瞧,那麼你請我來就對了,兄弟,保證讓你滿意。」
「那就多謝你了,安東尼奧,那女人確實需要一些教訓。」
「放心吧,我可是擬定了一個很嚴苛的軍事訓練計畫呢。」安東尼奧自豪地說著,「早上五點半到市場采買,七點進廚房,準備食材,開始料理練習,然後強迫她把失敗作品全部吃下去!
「下午繼續魔鬼訓練,在我睡午覺時,她必須完成我前一天交代的功課,若是不及格,隔天早上就再提早一小時進廚房!晚上就讓她稍微喘口氣,練習端盤子、擦地、洗碗,要是我心情不好,就讓她再做幾道菜來嘗嘗,反正不到十一點絕不會讓她休息的!」
「……」
「怎麼樣?」見對方久久沒有回應,安東尼奧主動問道,「我這個訓練計畫不錯吧?」
「……你真的這麼做了嗎?」
「當然!都已經開始一個多禮拜了。」
「那她……反應如何?」
「那小妮子剛開始當然是不服氣啦,不過在我隨便示範了幾道菜給她看後,她立刻甘拜下風,現在可是乖得不得了,我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安東尼奧得意極了。
「你不會……真的讓她把失敗的成品全吃下去吧?」
「為什麼不?誰要她達不到我的要求!呵呵,你不曉得看那小妮子一口一口勉強把東西咽下,又痛苦又難受的表情有多好玩。」
「安東尼奧!」話筒那端的嗓音明顯有些急了,「你怎麼能這麼做。她每天從早熬到晚已經夠累了,你還往她的胃里亂塞東西,她會病倒的!」
「病倒又怎樣?」安東尼奧笑嘻嘻地,「別告訴我你舍不得,Wind。」
「我——」
「放心吧,咱們兄弟一場,我是為了替你出口氣才特地飛來台灣,我一定會替你好好教訓那丫頭的。」
「不,我的意思是——」
「啊,那丫頭好像在廚房里摔跤了!真是個笨女人,我瞧瞧熱鬧去,不跟你聊了,再見。」沒給對方任何說話的機會,安東尼奧毅然掛斷電話。
他望著紅色的投幣式電話,唇角揚起三分嘲弄、七分調皮的弧度。
明明就處心積慮地想幫她,卻還故意裝酷、裝冷淡,等人家真受了苦,又在一旁擔憂焦急——嘖嘖,有時候他真搞不懂這一代年輕人究竟在想什麼。
看來有些事情還是得靠他這種成熟男人來推動才行。
※※※
「懷風,你怎麼了?好像心神不寧的樣子。」
輕柔的嗓音驚擾了正對著手機沉思的楚懷風,他連忙定了定神,回頭朝剛來到他的工作室,便忙著替他收拾的于心萍。「沒什麼,我在想一些事情。」
「你剛才跟誰講電話?」
「一個朋友,在西班牙認識的。」
「西班牙?」她揚眉,「你們剛剛談什麼?你听起來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沒什麼,我們只是在談另一個朋友。」
「哦。」明眸閃過一絲異芒,她頓了頓,唇角牽起微笑,「你人緣真好,在世界各地都有朋友。」
「常常在外頭跑,自然會認識很多人。」他也回她一笑,「想喝點什麼?冰箱里有果汁、汽水,還是你想泡茶或咖啡?」
「都好。」于心萍隨口應道,溜了一眼收拾過後依然有些凌亂的工作室,「瞧瞧你,我才兩天沒來,這里又一團亂了。」
「真不好意思。」楚懷風打開冰箱,為她倒了一杯果汁。「這幾天我忙著沖洗相片,沒時間顧這些。」他將果汁遞給她,「其實你不必管的,我有空自己會收拾。」
「我不管的話,這地方大概到了世界末日都還是這麼亂吧。」她半開玩笑,接過果汁,「怎麼樣?那些相片都沖好了嗎?」
「嗯。」
「照得怎樣?」
他默然。
她揚眸望他。那張總是神采飛揚的臉,此刻蘊滿落寞。
突地,她心一扯,「怎麼了?」
他搖頭,俊唇勉力一揚,「照某個攝影名家的說法是,這些相片好歸好,可如果要參加比賽還少了些靈魂——缺乏感動人的元素吧。」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些相片比一個普通人拍的好不了多少!」楚懷風自嘲,他閉上眼,頎長的身子往後倒向沙發。
「別這樣,懷風。」她坐在他身邊,柔聲安慰,「每個人看相片的感覺都不同,也許只是那個人的偏見吧。」
「可那個人——是季海玄啊。」
她一愣,不明白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他是誰?」
「是我最欣賞的攝影家之一。」他掀眸,嗓音沙啞,「我相信他的評語。這次能報名參加美國攝影協會的比賽,也是他推薦的,否則我連參賽的機會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