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書房不再傳出任何聲音,宛瑜走到門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毅然地敲門,「堯,我可以進去嗎?」
驀地,書房的門被打開,王洛堯出現在門口,他的神情已恢復平和。
「我沒事了,你不要進來,書房亂七八糟,我怕你會受傷。」
即使是在盛怒中,他還是那樣體貼她,也不會失控的遷怒到她身上。
「但是你受傷了。」宛瑜看見他手背指節上的瘀血,她感覺心疼,「到客廳來,我幫你擦藥好嗎?」
他點點頭,走出書房,帶上門,回到客廳坐下。
宛瑜拿了藥箱,在他面前蹲下,握著他的手幫他上藥。宛瑜知道消毒水踫到傷口有多痛,但王洛堯卻面無表情,好似那只手毫無感覺。
他的反應讓她好難受,「堯,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你不歡迎她,我絕不會讓她進來——」
他制止她的自責,「那不是你的錯。」
「堯,你不痛嗎?你怎麼不哭呢?」宛瑜眼眶紅了,成串成串的眼淚掉了下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哭?」
「你已經哭了。」他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淚。
「她怎麼可以對你說那種話?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宛瑜哽咽得無法成言,想起方才王洛堯仿佛心死的神情,她感覺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把刀插著。
「宛瑜……」他將她從地上拉起,抱到自己的腿上,用雙臂緊緊地摟住她,「不要哭,沒什麼好哭的。」
听見他這麼說,宛瑜更是淚如雨下,她是在為他哭,為他的傷痛、為他的委曲而哭。
王洛堯想止住她的淚,卻是徒勞無功,他束手無策的看著她臉上奔流的淚水,最後他只好吻她,吻她淚濕的眼、她的淚,還有她那沾上淚珠的雙唇。當他吻上她的那一瞬間,宛瑜毫不遲疑地攬住他的頸項,毫無保留的回吻他。
那是個帶著堿味的吻,但卻是那樣甜美,比起他們過往共有的任何一個吻都要甜美。
王洛堯知道,這份甜美來自于她的包容、她的溫柔與她的……愛。
那一刻,原以為自己堅強無比的王洛堯,听見心牆崩毀的聲音,宛瑜給他的愛一吋一吋地擊倒了那陰暗的牆,然後一吋一吋的充滿他的心房。
這是他此生最美好的一吻,而宛瑜是他等待了幾乎一輩子的救贖。除了她,沒有人能給。
愛是包容,是毫無理由的相信,是為他人痛而疼痛,為他人的快樂而快樂——但他這輩子,從不知道什麼是愛,直到他認識了宛瑜。
他擁有堅定的友情,友情是支持他的一股力量,卻沒有人能給他這種全面性的愛,這樣的愛,讓他感覺自己從亙古的冬眠中活了過來——他感覺他的血液激烈的流動,重新有了熱度,心髒好似開始跳動,而他受傷的手……開始感到疼痛。
「宛瑜,我愛你。」他捧住她的臉,虔誠的、發自肺腑的說出這句話,「好愛好愛你。」
宛瑜望著洛堯,她的淚已經停了,但她帶淚的笑容,卻是比任何時候都令他動容。
「堯,你知道嗎?過去我一直以為我對至剛的感情就是愛,但是在與你在一起的這三個月,我才終于明白,愛不會停滯不前,而會隨著時間增加,一天一天地累積。」她望住他,他屏息地回視她,「我愛你,堯,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愛你。」
當她說出那三個字後,王洛堯感受到強烈的震動,那是來自心靈深處的感動。
然後,宛瑜低呼一聲,因為她看見他的眼底漾滿了淚。
「堯?」
「不要看我!」他咬牙狼狽地別開臉,以右手覆住額頭與雙眼,試圖掩藏自己。
「堯……」她輕柔地拉他的手,起先他掙扎了一下,接著就被她的縴縴柔荑給拉開,面對她溫柔寧靜的容顏。
然後,她捧住他的俊顏,吻了他的額、他的鼻,然後是他的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她吻他的方式並不熟練,甚至太過羞澀,但卻狠狠的挑起他的。
王洛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然後一個翻身,將她覆在自己身下,反客為主地接續後面所有的行動。他以他的吻膜拜她,以他的唇與手代替語言傾訴他的愛意,沒有一刻停止。
當他進入她,她因疼痛而瑟縮時,他們緊緊相擁,在那古老而和諧的韻律中,在彼此的懷抱與充滿愛意的眼神里,進入了天堂……
那天晚上,他們吃了一頓很晚很晚的晚飯,然後一同進浴室洗澡,最後躺上王洛堯那張加大尺碼的進口大床。
薄被下,兩人仍擁抱著,宛瑜的臉頰與雙手都貼在洛堯的胸膛上,而他的手則環在宛瑜的腰間,宛瑜美麗的長發自然的披散在他臂彎里,像一匹發亮的黑色絹布。
有好一會兒,兩人只是品嘗這份相依相偎的親密感。
「我從沒跟你提過我的家人,」王洛堯忽然開口,宛瑜動了動,仰起小臉望住他,听他繼續道︰「我以為你不會有機會見到他們,所以我就當他們不存在。你今天見到的是我媽,但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三歲的時候,我媽就過世了,于是我爸續弦,一年後我有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們三人就是我所謂的……家人。」
「還好她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環著他的胸膛低語,「我無法想像有哪一個母親會這樣對自己的孩子說話。」
「其實我也不知道母親應該是怎樣的,你知道,三歲的孩子根本什麼也不記得,我對我媽早就沒有存留半點印象。對我來說,我一直當她是親生母親,在我十人歲之前,她對我也的確就像對自己的兒子般。十八歲那年,我爸中風,他再也不能到公司視事,所以她慌了,她急著要我爸將股票轉入我弟弟的名下,或是立個遺囑分配財產之類的,好讓她的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說到這里,王洛堯冷笑了一聲。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嫁給我爸為的就是錢,要是我爸有個萬一,她會馬上帶著錢與弟弟離開王家。我爸中風以後,她對我的態度丕變,好像我是她的仇敵,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實她從沒當我是她的兒子,她處心積慮為自己和兒子打算,至于我和我爸的死活她根本不在乎,她的目的就只有錢!」
宛喻听了一陣難過,她更加偎緊了王洛堯。
「我爸是個自尊極強的人,即使中風了,也緊緊抓著權柄,他仍一心想當王,于是那些股東開始算計他,慢慢將他架空,同時掏空公司的資金,當我從美國完成學業回來之後,我父親的公司幾乎只剩下一個空殼。我對我爸說︰「把公司交給我吧,我會把王家原有的權力要回來!」但我爸不肯,所以我只好和德睿他們合資成立一間公司,先將王氏吃下來,沒想到,我爸被我的行為氣到二度中風,差點送命。」
王洛堯的聲音里有著嘲弄︰「從那時候開始,我的家人與我徹底決裂,我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我把心一橫,將王氏轉型成投顧公司,讓它完全月兌離舊有的體制,與原來的王氏再無關系。最後就像你今天所听見的,現在我在他們眼中,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惡魔!」
「不,你不是。」宛瑜淚光閃爍,捧著他的臉低語,「你不是為了自己,你只是不想看你爸一生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你更不忍心那些跟了你爸大半輩子的員工無處可去……你是一個比誰都重感情的人,為什麼他們不能了解你的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