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解救他們的恩人一念及此,裴藍深深嘆息。
難道真是她誤會了嗎?他果真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種低級無聊的變態偷窺狂,他強留下來並非真要她成為自己的禁臠,而是真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不,她不相信,如果他真有個好理由的話為什麼不肯坦白告訴她呢?為什麼放任她這樣誤會他呢?
他難道不曉得,這樣決不可能增加她對他的好感,反倒只有令她更憎恨他嗎?
他寧願她恨他嗎?
「該死!」裴藍不禁低低詛咒了一聲。
她發現自己動搖了,原本決定堅定對抗他的心動搖了,不但動搖了,甚至還微微柔軟……
她揚起手臂,掀起窗簾一角,悄然窺視那個從一個小時前便一直靜靜坐在庭園角落的男人。
甭獨的背影坐在月光下,頹然,蕭索,落寞,牽扯著她一顆柔軟的心。
他的背影──好寂寞啊。
怔怔望著半隱在庭園花叢間那抹蒼灰的身影,裴藍愈來愈覺得透不過氣。
「米凱──」她低低喚著,咀嚼著這個名字,清麗的容顏在月光掩映下流轉著某種異樣情緒。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呢?
她想著,神思怔忡不定。
直到月色淡去,星光朦朧,憑窗而立的身軀依舊在清涼的夜風中凝立不動,若有所思的眸光亦依然在那謎樣的男人身上流連不去。
第五章
早晨八點。
這是班德拉斯宅邸的主人固定用早餐的時間,他總是在八點的時候來到餐廳,一面看報紙,一面吃早餐。
今晨的餐桌和以往一樣,只簡單地擺了一籃烤得熱烘烘的可頌面包,一壺熱咖啡、一壺熱紅茶,培根炒蛋以及幾片微微烤焦的女乃油厚片。
其實熱中廚藝的廚娘很願意再為早餐桌多增添一些變化的,只可惜她的主人一向沒什麼口月復之欲,就連她準備了這一桌早餐,他往往也只是喝杯熱咖啡,吃片厚片就算完事了。
而且,還往往邊咀嚼著食物,邊專注地盯著報紙,直到冷澀的咖啡入口,才驚覺時光匆匆,連咖啡都涼了。然後,他會對自己澀澀一笑,匆匆拿了個可頌面包便上樓去,到書房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他不就是在家工作嗎?怎麼搞得自己比在辦公大樓還忙碌匆促?連早餐也不肯好好吃。望著他的背影,廚娘往往會嘆氣,感覺自己清早起來烘烤面包的熱誠仿佛都浪費了。
可今早似乎不太一樣,當廚娘一一端著早餐的食物上桌時,米凱並不像往常一般直盯著報紙。
他似乎心神不定,眸光老往餐廳門口飄,若有所思。
「需要我替你倒杯咖啡嗎?主人。」擺置完餐桌後,廚娘笑著問道。
「哦,不。」他抬手上住了她的動作,「我自己來。」手臂一揚,舉起咖啡壺,接著,忽地僵凝空中。
廚娘微微一怔,順著主人的視線往門口瞧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兒多了個粉紫色的倩影。
「裴小姐!」她揚聲喊,忍不住詫異。
自從她來到這座宅邸後,從來不曾下樓跟主人一起用餐,今天還是第一回呢。
「早安。」裴藍朝她淡淡一笑,「我來用餐。」
「啊,裴小姐想吃什麼?」廚娘聞言,一時有些手忙腳亂,「蛋卷?火腿?還是我替妳弄個水果沙拉?」
「不必了。」裴藍搖頭,語音清柔,「餐桌上這些就夠了。」
「是嗎?那──我去替妳添副餐具來。」說著,她微胖的身影匆匆離去。
待她背影完全淡去,米凱才懶洋洋地開口,「妳終于肯下樓吃飯啦?」語氣淡淡嘲弄。
裴藍聳聳肩,在他左邊落坐,「我想通了,沒必要虐待自己的身子。」
「這麼說妳不絕食了?」他嗓音帶著笑意。
她瞪他一眼,「我打算吃個痛快!」
話語方落,廚娘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她面前一一擺上餐具,接著告退離去。
「吃吧。」米凱微笑望她,一面舉壺為她斟了一杯咖啡,「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叫廚房再幫妳弄一些。」
裴藍不理他,逕自伸手拿了個可頌,撕了一小部分放入嘴里。
米凱看著她優雅的進餐動作,唇畔微笑加深。
裴藍被他若有深意的眸光看得相當不自在,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你不吃東西嗎?干嘛一直瞪著我?」
「我沒瞪妳。」他淡定地道,閑閑啜飲一口咖啡。
他的右手腕上了繃帶──裴藍看著,心髒一緊。
「會痛嗎?」
「什麼?」
「你的手啊。」她故意以最平淡的語氣問道,「現在還會痛嗎?」
「這個啊。」他漫不經心地瞥了自己的右手腕一眼,「只是小傷,不礙事的。」
「是嗎?」裴藍不信,眸光不覺落向他端著咖啡杯的左手。
仿佛注意到她的視線,米凱故意若無其事地將杯子換了個手,然後再度啜飲一口,「我沒事的,親愛的,用不著替我擔心。」他將咖啡杯擱向桌面,唇畔噙著諧謔笑意。
「別叫我親愛的!」裴藍怒視他,數秒,收回眸光落定不遠處的報紙。她伸手拉過報紙,專注地閱讀起來,擺明不想與他繼續交談。
他沒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兩人沉默地進餐,過了十分鐘,裴藍終于忍不住揚起墨睫,亮著火苗的眼眸瞪視他。
「你怎麼還能悠閑地在這里用餐?你不必去工作嗎?」
「艾瑪沒告訴妳嗎?」面對她不客氣的質問,米凱依然面容平靜,「我在家工作。」
「所以你都不出門的?」
「很少。」
「班德拉斯的生意不是做得很大嗎?你們是歐洲最負盛名的生物科技企業,我不信你這個最大股東每天躲在家里就能辦完這許多公事!」
「這沒什麼。」米凱解釋,「現代科技這麼發達,有什麼事我透過視訊電話交代就妤,要開會也有視訊會議系統,又何必親自到辦公室去呢?」
「真好。」裴藍撇撇嘴,「一個集團企業的總裁居然比我這個小模特兒還工作輕松。」
「妳不是小模特兒。妳是歐洲最受歡迎的‘東方寶貝’,各種邀約當然如雪片般飛來。」他凝望她,性格的唇角嘲諷一彎,「比起我這個性格孤僻的企業家,人們更希望看到妳在公眾場合露面啊。」
「你不必吹捧我,我不會領情。」說著,她撇過頭。
米凱凝望她,在看著她兩瓣粉女敕的唇倔強地微微翹起時,胸膛不知怎地漫開一股渴望。
「等會兒一起去野餐好嗎?」突如其來的沖動令他開口邀請。
她聞言,愕然回眸,「你說什麼?」
「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跟我到這附近走一走?」他微笑重覆,「這座宅邸後頭有座小山,爬上去後視野還不錯。」
「你是說──我可以離開這座宅邸?」語氣微微諷刺。
他點點頭。
「當然,是在你的監視之下嘛。」裴藍冷冷道,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不過你的腿還沒全好,行動不便,我要真想逃走你未必追得上來。」
「下山的地勢挺險,岔路又多,如果沒有交通工具妳走不遠的。」對她的挑釁他只是這麼平靜回應。
「是嗎?」翠眉憤怒地一顰,她驀地垂首,不再說話,拿起刀叉狠狠切著培根炒蛋,仿佛在發泄些什麼。
米凱望著她,微笑加深,「想不想出去走走?」他柔聲問道。
她沒回答,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默然不語。
最後,裴籃還是與米凱一同出門野餐了。
她穿著粉紫色開斯米羊毛衣,深紫色牛仔褲,足蹬黑色休閑靴,一馬當先走在前頭,把負責提野餐籃的米凱遠遠拋落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