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女子應道。
蟬鳴唧唧,微風拂動著,給惱人的溽暑帶來些許涼意。
「又寧啊,這里沒冷氣很熱厚?你一向在店里工作,這麼熱不太習慣吧?」
「不會啦!阿媽,流點汗當作運動嘛!」又寧的俏顏被太陽吻紅,光潔的額頭也沁出細細的汗珠,但她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啊你在有冷氣的店里顧店顧得好好的,干嘛跑來鄉下啊?不是再過一個禮拜就要訂婚了嗎?你跑來這邊,那個阿多仔知道嗎?」老婦一面說著,一面給自己倒了杯酸梅湯。
听見外婆提起德睿,又寧的眼神黯了。
離開台北兩天了,不知道德睿怎麼樣了?
英人曾打電話給她,說「死洋鬼子」這兩天都跑去鐘表行找她,每天都「盧」著他要他說出她的行蹤,「盧」到他都快要發火。
但她還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德睿。
她當然還是生氣的。不但氣德睿,也氣赫門,他們父子一樣不在乎別人的感受,簡直壞透了!
「阿多仔怎麼沒陪你來啊?」
又寧苦笑了會,繼續剪荔枝。「阿媽,你賣擱問了啦!」
老婦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你和阿多仔吵架啦?」
「阿媽……」
「都要訂婚了還吵,像囡仔一樣。」老婦人喝完一杯酸梅湯,從竹簍子里挑出一顆玉荷包剝著吃,「我有看到電視,那個阿多仔生得不錯啊!蚌子高高的,笑起來很古錐,厚……不是我在說,有夠像你外公年輕的時候!」
又寧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呀!以外表來說,德睿確實沒什麼好挑剔了。
「阿媽你亂亂講,他哪有外公緣投呀!」
「呵呵……你外公要是听到,會從墳墓里笑醒哦!」她的牽手生前最喜歡人家稱贊他緣投了!
「哈哈!」又寧也不由笑了起來。
「其實喔,我和你外公訂婚之前也有吵架ㄟ!」
「真的嗎?你們為啥吵架啊?」又寧好奇道。
老婦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你先跟我講你為啥跟阿多仔吵架,我才要跟你講。」
又寧嘟起小嘴,跺了跺腳,「厚,阿媽你怎麼跟人家講條件啦!」
「呵呵……」
「阿媽……」又寧甜甜的、不依的喊著。
「呵呵……」老婦人不說就是不說,孫女難得的耍賴也沒用。
一老一少的笑聲、交談聲交融在一起,在果林間形成最和諧溫馨的旨韻,傳得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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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瘋了!
德睿懊惱得猛揪頭發,像一只困獸般狼狽。
已經第四天了,他找不到又寧,該死的祈英人又不肯露半點口風,他都快無計可施了。
再過三天就是文定的日子,沒有了新娘子,他要跟誰訂婚?
「啊……臭老爸,你給我記住!」德睿驀地仰天怒咆,冤氣直沖九重天。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那個心胸狹窄的父親大老遠跑來台灣搞砸他的生活,只為了報復兩件事︰一、他不愛他替他選的女人;二、因為在八年前,他這個兒子試圖耍他那個老子!
當他質問父親,氣跑了又寧以後,他這個準新郎該怎麼辦時,那個自私又唯我獨尊的父親居然說——
「你有種忤逆我到現在,難道沒本事把老婆再追回來嗎?要是你真那麼遜,我可以再為你挑一打願意嫁入我莫林家門的新娘候補人選,你意下如何?」
懊死的!可惡!天殺的!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他竟然說得出口!他還算是為人父的人嗎?
雖然他最後終于如願讓父親放棄將他視為第四代接班人,但是他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吧!
德睿無助的在沒有客人的三希鐘表行內走來走去,走到櫃台後方的祈英人心火越熾。
「死洋鬼子,你不要再來店里了?你每天跑來這里擺張臭臉,顧客哪里還敢上門?」
都是因為德睿在那里大擺臭臉,嚇跑顧客,才使得這幾天的業績難看到不行,祈英人的臉色都快和德睿一樣青筍筍了。
「行,你把你姊的行蹤告訴我,我馬上從你面前消失!」
英人煞黑著臉瞪他,「你把我姊弄哭,這筆帳我都還沒跟你算,你還想從我嘴里問出她的下落?想都別想!」
德睿強迫自己捺住性子,放低姿態與祈英人周旋,「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告訴我?」
英人對住德睿獰笑︰「除非天下紅雨。」
德睿終于發怒了,他隔著櫃台,一把揪住祈英人衣襟瘋狂搖晃,咬牙切齒低吼︰「媽的!快點把又寧的下落告訴我,你這個戀姊癖!」
英人怒不可遏,反揪住德睿吼翻天︰「死洋鬼子,你有種再說一遍!」
「說就說,你這個戀姊癖!」
于是,在距離又寧三百公里遠的台北城,兩個火爆男子開始上演互毆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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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間的星空,隔外明亮。
沐浴餅後,又寧穿著短褲與輕便的T恤,著一雙美好的玉腿與皓臂,拿了一把小凳子和外婆的蒲扇,坐在小四合院的門門納涼。
不過九點半鐘,向來習慣早睡的外婆一家人都已就寢了,空氣里,飄散著淡淡草香;草叢里,幾只螢火蟲匆明匆滅,伴著相互應和的蛙鼓與蟲鳴,有著說不出的寧靜與愜意。
又寧抬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她幾乎忘記,除了天空澄淨的瑞士之外,也能在台灣見到這樣的美景。
瑞士……這個國家,使她想起德睿。
離開台北已經四天了,從英人打來的電話中,她知道德睿仍在找她,現在連班都不去上了,除了開著車大街小巷地找,三不五時還上鐘表行來逼問她的下落。
「雖然很不想這樣講,但死洋鬼子好像真的很在乎你。」
听見英人這麼說,又寧如何能不動容?畢竟她愛了德睿這麼久。
但是,當她想起德睿為了與父親斗氣,拿整個專案小組成員的前途來開玩笑,她就覺得十分可惡。
長久以來,她一直認為愛笑愛鬧的德睿,是個討人喜歡的大男孩,卻沒想到,這個大男孩也是很會耍心機的!他用一張無害的笑臉面對眾人,令人完全不設防,直到被他無形的利爪狠抓了一下才知道痛!
唉……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她還沒想好要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
忽然,又寧听見四合院圍牆外有車聲由遠而近駛來,起初她不甚在意,但是那部轎車竟在四合院大門口停下,接著,從轎車後座跨出一抹高大的人影。
那是……德睿!
又寧慌亂地起身,原本握在手里輕輕搖晃的蒲扇停住了,她瞠目結舌的看著那高大的人影慢慢地走過來,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而她的腿,卻一步也動不了……
最後,德睿終于來到又寧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嗨,終于找到你了。」德睿的臉上雖帶著笑,卻有著深深的疲憊,而且,她還注意到他的眼窩瘀青了一塊,嘴角破了,連額頭都有擦傷的痕跡。
發生什麼事了?他怎麼看起來這麼狼狽?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還有……你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當德睿听見又寧問起自己的傷時,緊張的心情頓時好了大半——
謝天謝地!她還是關心他的!
德睿笑咪咪地指著臉上的傷,「這些傷是問出你的下落所支付的代價。」
「什麼?」又寧一愣。
為了搏得佳人心疼,德睿不惜哀怨演出。「是被祈英人打的啦!他打人真痛,下手一點也不留情,一點也不顧念我是他的姊夫……」
「你不是他的姊夫。」又寧咬咬唇,背過身道︰「至少……現在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