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淚不知何時已經干了,黏黏地、澀澀地留在頰上。她倒抽子一口氣,將即將淌下的淚硬是留在眼眶之中。
她不該來的,這里不是她的避風港,他也不是她在脆弱的時候該投靠的人。他有個「她」,完美的她。
想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誰?」听見門口有細微聲響,英行敏銳地望向門口。
見門口有道熟悉的身影閃過,他立刻一躍而起地往門口沖。打開門,他看見扭頭就跑的未來。
「你干嗎?」他拉住她,沒發現背對著自己的她正在強忍著淚,「鬼鬼祟祟的做什麼?來了也不出聲。」
看她一直背對著自己,他索性將她用力地扳過來,「喂,你……」
一將她扳過來,他愣了。
她沒哭,但是眼眶中卻閃著淚光,那縴細的肩膀也因為強忍著眼淚,而不自覺地顫抖著。
「發生什麼事?」看她身上還穿著咖啡店的棕紅色圍裙,就像是剛從咖啡店里逃出來的一樣。
本來她是想忍住淚水的,但被他一望一問,她再也止不住決堤的淚。
她用雙手掩著臉,不讓他看見她的脆弱。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拿開她的手,有點焦急地問︰「是不是在店里發生什麼事?」
她搖搖頭,什麼都說不出來。
「進來。」他拉著她進到屋里,並把她安置在那張白色藤椅上。
他徑自倒了杯水給她,「拿著。」雖然他的口氣像是命令,但又讓人感覺到他的關心。
未來接過水杯,一口都沒喝。她依然落著淚,依然垂著頭,依然不說話。
他也沒追問她,只是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地凝視著她。
不知怎地,待在他的身邊讓她覺得很安心、很自在。
盡避他沒有一句安慰的話,沒有半點追根究底的意思,卻讓她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這個人明明是個很冷的人,為什麼卻在這種時候給了她別人無法給的溫暖感覺?
「還要哭嗎?」良久,他吐出一句。
她吸吸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沒問她什麼,她卻反而有種向他撒嬌、對他傾訴的沖動。
「我想變得更堅強……」她幽幽地說。
「嗯?」沒有前因、沒有後果,他突然有點弄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她理理情緒,努力地想忍住眼淚,「店里發生了一些事……因為薪水的問題,同事對我有一些誤解,我真的……從來沒有假裝友善、假裝微笑,我是真的……真的喜歡店里的所有人……」她又低垂著臉,抽咽地說︰「每天去上班,我都覺得很開心,可以和大家一起工作,可以看見客人們滿足、滿意的笑臉,因為這些,我……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可是……」
說著,她又戛然而止,因為她又有淚腺失控的可能听到這兒,他已經知道她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世界上總是有千百萬種不同的人,你不會認為每個人都是友善的吧?」他淡淡地說。
她沒搭腔,只是一個勁地低著臉。
「人生中總會有像這種讓人感到無奈、挫折、懊惱的事,你不跟人計較,並不代表別人也那麼想。」他笑嘆一記,「你真是單純得無可救藥。」
「我……」她聲線啞啞的,「以前我總是被爸爸和哥哥保護著,現在我想走出來,我想學著獨立、學著……不靠任何人、學著……我想變堅強,再也不要被那樣保護著……」
他睇見她顫抖的肩膀,知道她正在哭泣。他端起她的臉,發現她並沒有讓淚水掉下來。
然而,她那強忍著不哭的模樣,卻比她的淚水更教他不舍。
不知是哪來的沖動,他突然將她攬進懷中。也許,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先是有點驚訝,但旋即又在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里,安心、放松地掉下眼淚。
「就算想變堅強,也是可以哭的。」他溫柔地撫模著她柔順的長發,低聲道︰「能哭的時候就不要忍,哭總比不能哭、不會哭的好。」
他也曾經有那種好想哭的時候,但是當時的他因為不想脆弱而忍著不哭,等到他真正想哭時,才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忘記怎麼哭了。
「在這里,你可以放心地哭,沒有人會笑你……」他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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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曉得自己在他懷里窩了多久,只知道他的胸膛是那麼溫暖厚實,像是可以承擔她所有的傷心及悲痛似的。
明知心里不能有所期待,明知不可以對他有任何感情,明知他心里有著別人,明知不該投入他懷里……但此刻的她卻真的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這只是暫時的,她……不會放任自己一直這樣下去。
她……只是想「借」一下,他的溫柔、他的溫暖、他的懷抱、他的雙臂、他的安慰、他的氣息……她只想借一下,不會霸佔太久。
畢竟,他不是她能期待、該期待的人。
她想堅強,但她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學習堅強,而不是仰賴著某某人。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變堅強了,其實她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這個充滿競爭的世界。
世事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而她也沒有她所認為的那麼堅強,當她受到打擊、受到傷害,她還是想有個人可以讓她安心的依靠。
「這個人」其實不該是他的。
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場意外,她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他們有著什麼特殊的緣分,一切……都只是偶然。
她應該從工作上得到她所追求的存在感,而不是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自己活著的證明。
然而,當初所堅持的一切到了今時今日,卻都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甚至一步步的走向歧途。
她對他有期待,她是想接近他的,當她受到傷害,她心里只想著他的聲音、他的模樣。
她,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原來該遵守的方向——
盡避心里非常明白這個溫暖的胸膛不屬于她,她卻無可自拔地奔向了他。
突然,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背,像攀爬在牆外的蔓藤一樣。
「活了二十三年,我一直到最近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喜歡看客人們滿足的笑臉,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家能讓人覺得幸福、滿足的咖啡店,小小的沒關系,只要溫馨就可以……」說著,她唇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但須臾,她聲線微微顫抖著,「人怎能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也許我明天就會死去,也許我可以活到七八十歲,誰知道呢?可是……不管活多久,我都不希望什麼也不做的就死呀……」
他環抱著她的掌心略略使力,「說什麼傻話?你怎麼會明天就死呢?不是說想擁有一家能讓人覺得幸福的咖啡店嗎?」
她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她只是不知道罷了。
因為她,他想重新活過來,想試著走出黑暗,想相信「人」這種動物,想接受人都有缺陷,想愛、想被愛……
她不知道她的存在,讓一個「心死」的人活了過來。
「你能做的事太多了,只要你願意,什麼事都能做。」
「但是哥哥不那麼認為。」她幽幽地說︰「他總是那麼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我,怕我跌倒、怕我受傷、怕我難過,可是讓我最難過的卻也是他的過度保護……我不想當玻璃女圭女圭,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想跟一般人一樣……」
听著她所說的話,英行隱隱覺得她在家里一定是個被盡心呵護著的女孩,難怪她總是一副不知人心險惡的單純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