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話鋒一轉,她問︰「你為什麼沒走?」
他一怔,「走去哪兒?」
「你不是住在國外嗎?畫展都結束了,你怎麼沒走?」
「你希望我走?」他瞅著她,問得一臉認真。
被他那麼一盯,未來急忙別過頭去,「你走不走關我什麼事?我……我只是隨口問問。」
他伸了個懶腰,直接往台階上盤腿一坐。「我在國外十年,可是還是日本國籍,我不是沒‘回去’,而是選擇‘回來’。」
未來覷著他,若有所思。
她在台階的另一邊坐下,因為台階並不寬,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他一個手掌的長度——
「我真羨慕你可以到處去……」她幽幽地說。
他瞅著她,「你喜歡那種長了翅膀卻沒有腳的生活嗎?」
他說得有點深奧,而她卻完全了解,「大概是因為我沒有翅膀,所以很想飛出去看看吧!」說著,她略顯哀愁。
他大了她許多歲,和她的生活背景也完全沒有交集,可是為什麼她總是懂他的心情,總是知道他在說什麼?
「沒翅膀呀?」他喃喃自語,無意識地將手掌貼近她的背,「你有啊。」
她在他眼里是個天使,不僅有翅膀,還有令他感到溫暖的光環。
靶覺到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背,她感覺不自在,「我……」
「我是因為‘某個人’而留下來的。」他突然凝視著她說道,「某個女人。」
她一愣,有點訝異地望著他。「女人?」是什麼女人讓他飄泊的心選擇安定下來?
想必是一個非常優秀、非常「完美」的女人吧?
「她很完美?」她沖口而出。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唇邊是一抹深沉而溫柔的笑,「到目前為止都很完美。」
她心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但也有點莫名的帳然。
原先她還以為他的屢次出現,是因為他對她有那種意思,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他……他的心里有一位非常完美的女性,而那個人永遠不會是她。
她放心了,因為她可以不存一點希冀地面對他;但同時,她也不禁黯然。
她此際的心情就像是一艘剛剛出港的小舟,瞬間就被大浪淹沒般。
靜谷未來,不要,千萬不要對他或對任何男人存有希冀、存有幻想,你沒有翅膀,不能飛到你喜歡的那個人身邊。
她低下頭,看著兩人之間那段手掌長的距離……
他離她很近,卻又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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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川先生在嗎?」屋外傳來一聲嬌柔的女性嗓音,「請問十川先生是不是住在這兒?」
听見聲音,英行疑惑地從畫室里踱了出來。
「哪位?」一推開門,他發現外頭站著的,竟是那位見過一次面的梅什麼的藝廊負責人。
他根本不必問她為什麼能找到這兒來,因為神通廣大的生意人永遠能嗅到金錢的味道。
梅宮麻里嫣然一笑,「你這地方真難找。」
「梅……梅澤?」他記不得她究竟姓啥名啥,只好隨便猜猜。
「梅宮。」她倒是不慍不惱,「梅宮麻里,我上次大概是沒給你我的名片吧?」她替他找了台階下,也讓自己的處境不那麼難堪。
她遞上名片,「我是來找十川先生談談合作事宜的。」
他收下名片,默不吭聲。
「我希望由新象來推廣十川先生的畫作,我們有很好的計劃,也有良好的管道,相信一定能讓十川先生的畫……」
他突然打斷了她,語氣有點淡漠,「說簡單一點,你們就是想賣我的畫吧?」
梅宮麻里眨眨那雙靈活的黑色眸子,「搞藝術也要吃飯,是吧?」
他不做聲,只是冷靜地睇著她。
她一笑,「說句實話,十川先生已經夠有名氣了,根本不需要我們再去做任何推銷,但是如果你將畫作全權交由我們處理,相信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英行哼地一笑,「你是說把我的‘名氣’掛在一個不懂藝術的富豪或暴發戶家的牆上?」
他知道她盤算的是什麼,她現在想做的就是當年他的教授所做過的那些事。
梅宮麻里不疾不徐、心平氣和地道︰「我知道十川先生曾經跟你的義籍教授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合作經驗。」
他一震,因為她將他的事情調查得相當清楚,她是有備而來的。
「我想請十川先生放心,我們絕不會隨便糟蹋你的藝術創作,我們只是希望喜歡你的畫的人,可以用合理的價格及正當的管道,收藏到你的作品。」
她是個聰明而又有條有理的女人,總能成功地達成她所要求的目標。
「十川先生,這應該不會污辱了你的心血吧?」她微笑著又說︰「而且十川先生不是有一位漂亮的女朋友嗎?難道你不希望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
「你認為我現在不能給她安定的生活嗎?」她是個相當凌厲的女人,而當他踫上這種滿身是刺的人時,總是忍不住自我武裝。
或許她以為像他這麼有名氣的畫家,就應該住在歐式豪宅里,而不是窩在這麼老舊的日式木造宅院中。
他可以更有錢,但是直至目前,他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麼不滿意。
她依然是不卑不亢,「十川先生目前的經濟狀況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如果你能給她過一千萬,甚至是一億元的生活的話,那就沒必要讓她過一百萬的生活,是吧?」
他心頭微微搖撼,他想給未來過什麼樣的生活?天,他現在想這個會不會太早,畢竟未來連他的女朋友都不是……
「她……那位靜谷小姐對你來說,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人吧?」動之以情的把戲,她是得心應手的。
重要的人?當然,未來當然是對他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出現,他現在應該已經離開日本了,如果不是她,他已經忘了如何微笑;不是她,他無法溫柔起來;不是她,他得不到一絲希望及救贖。
從他的眼神中,她感覺他已經動搖。
但是,她不急著要他作決定,「大魚」總是值得等待偽。
「十川先生不妨考慮一下,只要你決定了,隨時可以跟我聯絡。」她朝他一欠身,「不打擾了,再見。」
話罷,她旋身踱下門廊,步上石板道,走出他的門口、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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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發薪日也是半年一次的加薪日,大家都非常期待自己能加個好數字,而且是大數字。
「你的名牌呢?」志野迎面而來,一眼就看見未來沒有別上名牌。
她一怔,「啊,大概放在休息室里。」
「我跟你一起去拿。」志野拉著她就往後面走。
未來笑睇著她,「你想偷懶吧?」
「又被你發現了。」志野是個沒什麼心眼兒的女孩,正直、沖動、也很真性情,她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兩人一靠近休息室,半掩的門里就傳來一陣議論聲。
「想不到靜谷居然加得比我多耶!」松美不平地道,「我早她半年進來,結果只加了五千。」
「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田比較喜歡她……」
「才不是,我說安田是想巴結她,誰不曉得每次她哥哥來,安田總是笑嘻嘻的。」
「好了啦,別難過了。」
「人家不甘心嘛,」松美氣呼呼地說,「看她每天一副跟誰都好的樣子,扮天真!誰知道她心里想什麼?弄不好她整天都在算計著別人呢!」
未來從來沒想到她會親耳听到這些話,她在同事心目中是這樣的人嗎?扮天真?喔,不,她從來沒有在誰面前矯揉造作過,她就是這樣,從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