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著,他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
「喂……」
「黑川先生?哈哈……」
他都還沒開口,電話彼端已傳來柴田那豪邁爽朗的笑聲。
他眉頭一蹙,心知不妙。看來,事情已經傳開了,就在他將她帶回來的這段時間里。
「听說我們家彌生在你那里,是吧?」柴田促狹地說,「她還是個清純的女孩,可要對她溫柔點。」
「柴田先生……」他濃眉一皺,「這個時候別尋我開心了。」
「我才沒尋你開心,哈哈……」
此時,恭朗听見的不只是柴田的笑聲,還有其他人的笑聲。
他無奈一嘆,「果然傳開了。」
「黑川先生,彌生還好吧?」柴日語帶試探地問。
「你來把她帶走,好嗎?」他以商量的語氣問道。
柴田微頓,「為什麼?」
「為什麼?」他蹙起眉頭,「她是你的人啊!」
「唉呀!」柴田夸張的大叫,「這種話可別亂說,要是被我家那只母老虎听見了,我日子就難過了。」
「柴田先生,她……她不能留在這里。」
「為什麼?」柴田閑閑地問道,「你都把她帶回去了,不是嗎?」
「那是情非得已,她在電梯里昏倒了。」他說。
「噢?」柴田沉默了幾秒鐘,「那你當時應該把她送回美工組,或是把她送到醫院去啊!」
「是應該這樣沒錯,但那個當下我……」他懊惱地說不完整,「總之我把她帶回家是不對的。」
「這是你的直接反應,對吧?」
他一怔,「咦?」
直接反應?是的,當時他的直接反應是把她抱出電梯,然後帶回這里,因為……
「她是個人,活生生的人,難道我能把她丟在路邊或丟在電梯里嗎?」他眉心一擰,既苦惱又懊悔,「她就在我面前昏倒了啊,我只好……」
「黑川先生……」柴田打斷了他,「那家伙從昨天到剛才沒吃沒睡,會昏倒也不奇怪。」
他微頓,「你說她……」
「為了修復模型屋,她整晚都待在辦公室里……」柴田續道︰「雖說她橫越車道是有點活該受罪,但你多少也要負點道義責任吧?」
「什……」他眉丘一攏,「我才是受害者。」
「哈哈哈……」柴田又是大笑,「你就別那麼計較了,我現在忙著進棚,她就先交給你了。」說罷,他掛了電話。
「喂?喂?柴田先生?」他簡直不敢相信柴田就這樣掛了電話,而且將她丟給了他?
他懊惱又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隨手將手機往旁邊一丟。
「該死!」他忍不住低聲咒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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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黑了,她居然還不醒來?
他不只一次地走進臥室,然後像這樣站在床邊看著她,他總以為她會自己睜開眼楮,但……
這小表居然不認床?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著。
因為她在這里的關系,他整個下午都跟她在這里耗上了。
雖然他今天也沒什麼太重要的事要忙,但總覺得不該這樣虛晃一個下午……
不過認真說起來,托她昏倒的福,他倒是過了一個閑得發慌的下午。
想想,他回到日本、進入這個圈子也有三年多的時間吧?有一個赫赫有名的導演父親,他想要擺月兌父親的影子還真是不簡單。
做得不好,別人會說「呵,不過是個不爭氣的公子哥兒」;做得有聲有色,人家又要說「有個名導父親是比較容易成功」。
不論他是好是壞,總跟他父親月兌不了關系,而那是他最在意的。
在這個圈子里,他從沒憑藉過父親任何一絲關系及助力,他從不提父親的名字,也不喜歡別人將他的名字跟父親串聯在一起。
他是那麼的無法諒解父親的背叛,卻莫名的走跟他相似的道路。
為什麼呢?根本不想跟父親扯上一丁點關系的他,不該進入這個圈子的阿!
想來,這也許是他心里的那個小男孩還沒長大。他心里那個不成熟的、叛逆的小男孩,拚命的想在跟父親相似的領域里出人頭地,然後讓父親見識他的能力、承認他的能力……
他做了這麼多,都只為了讓父親知道……沒有他,他跟母親還是可以很好。
這真是可悲,表面上他跟父親毫無聯絡往來,彷佛兩個不相干的人般,但事實上,他跟父親的距離從沒拉開過,他一直活在父親的影子底下。
他記得南非民主領袖曼德拉曾說過這麼一句話︰「唯有寬恕,才能得真正的自由。」
他想,在還沒完全諒解父親之前,他的心是無法自由的,但寬恕談何容易?
每個人都有別人看不見的傷,即使是像他這樣一個看起來堅強又成熟的大男人。
突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回過神,睇著床上的她,不覺蹙起了眉頭。
是她的肚子,她的肚子正咕嚕咕嚕的響著。他想起她在昏倒前回笞他的話……肚子餓。
「ㄟ!」他決定叫醒她。
伸出手,他用力推了她兩下,她皺了皺眉頭,勉強地睜開眼楮。她不耐地瞪了他一眼,翻身又睡。
「喂,起床,天黑了。」他扯了扯她的耳朵。
他實在不想對她這麼「粗暴」,但她實在太能睡了。
他已經跟她耗了一下午,總不能連晚上都跟她耗上吧?
「小表,你再不起來,我就侵犯你了。」他彎下腰,靠在她耳邊說道。
「唉呀!」她生氣地反手一拍,啪地打在他臉上,「不要吵我。」
無端被打了一巴掌,縱然他再有多高的EQ,也終究忍無可忍。睡睡睡,她可知道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外面的世界已經變了?
他大手一抓,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啊!?」昏昏沉沉中突然被這麼一抓,彌生赫然驚醒。
她瞪大了眼楮,看看一臉不悅且不耐的他,然後再看看這全然陌生的環境。
「ㄟ?」她心頭一驚,「這里是……」
這是哪里?她又為什麼會跟這個害她熬夜趕工的家伙在一起?慢著……她可不能再說他是什麼家伙的,他可是那個「喊水會結凍」的千萬制作人黑川恭朗。
「天黑了,你該走了。」恭朗說。
「嗯?」該走了?不然她現在是在哪里?
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他挑挑眉,「這里是我的住處,你就躺在我床上。」
聞言,她像被電到似的跳起來,「什麼!?」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腳下踩著的大床,「這……這是你的床?那為什麼我……」
為什麼她會跟他在一起?為什麼會在他家?為什麼會在他床上?她用力的抓扯一頭的短發,卻完全想不起來。
看她那戲劇性又卡通化的反應,他怔了一下。
好有趣的反應,他想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在醒來時看見他,會是這種彷佛世界末日來臨般的反應吧?
忽然之間,他剛才的懊惱及愁緒都不見了。
「ㄟ,下來吧。」他說,「你可以躺在床上、坐在床上,但就是別站在床上。」說著,他皺了皺眉頭。
「ㄜ?」她一驚,然後咚地跳下了床。
她急急忙忙地想跑,根本不敢去想在她不省人事的這段時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喂!」他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拉了回來。
她漲紅著瞼,驚羞惶惑地看著他。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她腦子里只有個又一個的問號。
她也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不想跟他共處一室,尤其是在他的地盤上。
昨天她確實是不小心且不長眼的招惹了他,但他應該不至於「小人」到對她展開什麼報復吧?再說,要將一個有自主意識的人帶到他家來,絕不是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