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那大大的、粗粗的、黑黑的手,伊東一把握住了道廣的手,「幸會幸會。」
道廣一怔,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一般人見了他,知道他的身分,總是小心又客氣,生怕得罪了他一樣。
但這位伊東先生卻把他當一般人,熱情又自在地伸出那有著油污的大手握住了他的。
在他面前,伊東先生不卑不亢,態度自若。
像他這麼真性情的人,道廣還真是第一次踫到。潛意識里,他對這樣的人有著一種淡淡的佩服及欣賞。
他喜歡這樣的伊東先生,雖然他有一個讓人頭皮發麻的十五歲女兒。
「東川先生說要請他的公子來當我們家小表的家教時,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的呢。」他熱情地搭著道廣的肩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黑手踫髒了他的昂貴衣服。
「來,里面坐。」伊東搭著他往屋里走,邊呼喝著︰「小表,倒茶來。」
「噢,好!」女孩元氣十足地答應著,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臨去前,她轉頭瞄了他一眼。而當他的視線迎上了她的,他不覺又是一陣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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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廣成了「小表」的家教。
這個古靈精怪的小表是伊東家的千金,名叫伊東瑞希,十五歲,國三,正準備考高中。
她的成績……唔,他老爸說「不太理想」,那真是太抬舉她了。
依他看,她要是能考到像樣的高中,那根本叫「奇跡」。
「看好,」他專心且嚴肅地在紙上寫著解題公式,「這邊加上這里,然後它的總合再……」
他非常嚴肅、非常認真,但他發現,認真的似乎只有他。因為此刻,她的眼楮根本只盯著他。
他濃眉一皺,沒好氣地轉過臉瞪著她。「喂!」
「什麼?」她睜大眼楮,天直無邪地望著他。
她有一雙漂亮的大眼楮,漂亮得讓人忘了看她其他的部位。
「你……」他想罵她,卻突然罵不出口。
「你有沒有在專心听?」
「有啊。」她擺明了睜眼說瞎話。
「有?」他捺著脾氣,「好,說說看,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剛才……」她眉頭一蹙,一臉心虛,「你剛才就是說……說……」
「說什麼?」他一臉「你死定了」的表情,惡狠狠地瞪著她。
她的頭越壓越低,低得看不見她心虛的臉。
「你就是說那個……」
「什麼?」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但他不打算放過她。
說真的,要是可以體罰,他會把她抓到外面的樹上倒吊起來,然後狠狠的大她三十打板,再讓她在太陽底下曝曬幾個鐘頭。
「快說。」他伸手拉住了她的馬尾,把她的頭提起來。
「唉唷。」她皺著小臉,一臉討饒地睇著他,「好疼……」
「快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他沉聲地。
「我忘記了……」她說。
「你忘記?」他騰出另一只手,用力的往她額頭一拍。
「唉唷!」她又叫了一聲。
「有沒有記起來!?」他慍惱地瞪著她。
她皺皺眉,斜視著他。「你這麼打我,我哪記得住?」
「你!」他惱火地瞪視著她,「好,好,我再說一次……」他強迫自己忍耐,雖然很痛苦也很難。
于是,他又從頭到尾解說了一次。
「好,現在做一題給我看。」他隨意出了一個相似的題目給她。
「噢。」她拿過紙筆,埋頭就寫。
看她寫得一臉認真,而且那支筆又沒停頓過,他想,她終于是領會了。
「嗯……」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看來,他真是個當老師的料,居然有辦法把這種無可救藥的「笨蛋」教會。
「好了沒?」他問。
「嗯……」她點點頭,怯怯地將那張寫滿了數字的紙張推了過去。
道廣微微頷首,拿起紙張一看——
不看還好,一看到那張紙,他差點氣到吐血。
「笨蛋!」他將紙一丟,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在寫什麼鬼東西!?根本亂寫一通!」
「不……不對嗎?」她囁嚅地。
「當然不對!」他對著她大吼。
他想此刻的自己一定青筋暴突,模樣跟惡鬼沒兩樣。
瑞希皺皺眉頭,「可是你剛剛明明也是這麼算的啊……」
「你……」他好想掐死她,如果可以的話。
「真的不對嗎?」她似乎對自己的解答相當有信心,不相信自己真如他所說的錯得離譜。
他瞪著她,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此時的自己只要一開口,肯定是非常傷人自尊的重話。
她是父親恩人的女兒,他再怎麼生氣也不好對她破口大罵。
「那麼是……」她把紙張抽了回來,煞有其事地改了幾筆,「這樣應該對了吧?」
她把紙張又推了回去,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睇著他。
他抱著一絲希望,拿起紙張一看。這回,他終于按捺不住滿腔的怒火——
「你是腦震蕩的豬啊!?」
他罵得很大聲,他想,這聲怒吼肯定能傳到巷口去了。
瑞希睜著那雙黑亮的大眼楮,安靜地、怔怔地看著他。
她的神情有點驚嚇,她的眼神有點無辜、茫然、可憐……她的表情讓道廣陡地一震。
他想他是罵得太過分了,而且顯然地,他嚴重傷害了一個十五歲女孩的脆弱心靈及自尊。
怒氣一褪,他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我……」
「哇……」
還來不及對她致歉,他已看見她原本僵住的表情重新活了過來。
她綻開笑容,一臉崇拜地凝視著他。「你連罵人的樣子都好帥喔!」
當場,道廣的臉綠了。
「你……」
「是真的。」她神情認真,「長得帥又聰明,你真的是我的偶像。」
我哩咧。
他的眉心堆疊起「忍無可忍」的皺紋,氣惱的、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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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一個月終于到了最後一天。
這一個月來,在道廣斯巴達式的教學之下,瑞希雖沒有突飛猛進,但勉強也算是小有進步。
但不管如何,對他來說,今天可是他解月兌的好日子。
不過他發現,平時精力充沛、體力過人的小表,今天卻顯得十分的消沉。
「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他合上課本,站了起來,「今天是最後一天,明天我就不來了,這你應該知道吧?」
他轉頭看著她,一臉的笑。
她神情落寞地睇著他,「你干嘛那麼高興?」
「我當然高興。」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歡愉,「因為我就要月兌離苦海了。」
「有那麼痛苦嗎?」她幽幽地。
「你說呢?」他揚揚眉。
她低下頭,不發一語。
「總之啊……」他一邊穿著外套,一邊說道︰「我就幫到今天了,接下來你就自求多福吧。」
「可不可以再延一個禮拜?」她抬起臉來,語帶懇求地。
他直視著她的臉,肯定地回答︰「不行。」
「那六天?」
「不。」
「五天?」
「不。」
「四天?」
「不。」他開始不耐。
「三天?兩天?一……」
「不。」不等她說完,他打斷了她,「就連一分鐘都別想。」
他知道這麼說有點傷人,但他一向如此對付那些莫名其妙崇拜他、追逐他的無知小女生。
她露出了失望又悵然的表情,幽幽地︰「一分鐘都不行?」
看著她那落寞的神情,不知怎地,他的心頭突然抽了一下。
他發現自己在同情她,甚至他有了「再延個幾天又何妨」的念頭。
但很快地,這個念頭被他強制驅離。「我走了。」他決絕地。
「喂!」見他要走,她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