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她一怔。一起去輕井澤度假的意思是……
他似乎意識到她的疑慮,「我們家在輕井澤有幾間別墅,所以……我會親自征詢柳原先生及夫人的意見的,如果他們不答應,那就作罷。」
听他這麼說,香代蹙眉一笑,一語不發。
征求她叔叔嬸嬸的同意?他們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在東京約會是一回事,到輕井澤去度假又是另一回事,她非常清楚其中的差別,但她知道……她還是拒絕不了。
她一直是個听話的乖寶寶,而听話慣了的後遺癥就是……她已經完全喪失了表達自己意志的能力。
輕井澤,一個對她來說,有著淡淡回憶的地方。
香代記得十三歲前的每個夏天,爸爸跟媽媽總會帶她到這里來度假避暑。
當時,他們在這里有間豪華的別墅。在爺爺生日後,她還跟爸媽來過一次,接著不久……他們就離開了她。
十年了,她記不得那間別墅的地點,而對別墅的記憶,也有點生疏淡忘。但她知道……那棟別墅早在爸爸媽媽死後不久,就被叔叔賣掉了。
正如她所料,當達己親自登門拜托叔叔,並說明來意後,叔叔跟嬸嬸就像中了樂透般高興。在那當下,她覺得自己像是個被擱置在倉庫里二十三年的古董,突然找到了買主似的。
仲川家在輕井澤有三棟別墅,而他們則住進三棟中最大的那一棟。
甭男寡女住進度假別墅,多少給外人一些遐想的空間,而她自己也一度因此而覺得別扭。不過,達己是個非常尊重她的斯文人,約會數次,他還不曾牽過她的手,也因為這樣,她並不如預期中的擔心緊張。
漫步在別墅附近的林蔭道上,兩人之問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怎麼樣?」達己輕聲地問,「喜歡這里嗎?」
「嗯。」她點頭,「其實我對輕井澤不算陌生。」
「噢?」他疑惑地望著她。
她抿唇微笑,眼底有一絲的惆悵。「我家曾在這兒有過一間別墅。」
「是嗎?」他有點訝異,「那現在……」
「賣了。」她說,「我想……它應該被叔叔賣了。」
見她神情沉郁,他沒有搭腔。
「別墅是爸爸買的,我十三歲以前,他每年都會帶著我跟媽媽來度假。」
約略知道柳原家一些事的達己,有點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勾起妳什麼不愉快的回憶?」
「沒有不愉快,只是都過去了,所以有點感傷。」
「真是抱歉……」
「沒關系……」她淡淡一笑,「所有關于他們的回憶,都是美好的。」
因為話題有些傷感,達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話鋒一轉,「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我叫佣人準備。」
「隨便,我不挑剔。」
「妳還真好伺候。」他說。
她唇角微微一揚,淒然苦笑。「十三歲以前,我被人伺候,十三歲以後,我得學著伺候別人……」
「香代……」看見她落寞卻依舊美麗的神情,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
她一怔,驚羞地望著他。
「以後,妳不必再伺候任何人……」他說。
他有張溫柔的臉,有溫柔的聲音,還有一雙溫柔的手,但不知為何,當他握住她的手時,她竟覺得想逃。
她是那麼的不自在,那麼的為難,而一切只是因為他牽了她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個人只要開口提親,她就非嫁他不可了,而她卻連和他牽個手都覺得別扭?
似乎感覺到她想把手自他掌心中抽離,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
「我們回去吧。」他說。
因為不知如何是好,她訥訥地點了頭。
達己緊緊抓著她的手,轉身往回程走去。
一路上,他牢牢抓著她的手,而她沉默地低著頭,一語不發。
熄燈後,香代因為無法成眠而站在房間的露台上吹風。
即使是夏天,溫度只有二十五度左右的輕井澤,還是非常的涼爽。
入夜後若不添加一件衣服,甚至還會覺得冷。
想起今天散步時被達己緊抓著手的事情,她心里還是覺得怪怪的。她明明不討厭他,為什麼會……
「唉……」忖著,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她對達己有什麼不滿意的呢?他事業有成、體貼溫柔,是那種女孩子心目中夢寐以求的理想結婚對象,而她卻……天啊,她已經跟他約會了那麼多次了啊!
雖然她曾因為他不是那個大哥哥,而感到失望,但……如果那天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他,而是那個大哥哥,她的反應會不會跟今天一樣?
「唉……」掩著臉,她又嘆了一記。「我在想什麼……」
苞弟弟相親交往,卻想著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哥哥,她真是糟透了。
要是達己知道她的想法,心里會怎麼想呢?
不過說也奇怪,達己偶爾會提到他的父母親,卻從來不提他哥哥,就像那個大哥哥並不在他家的成員之中……
「唉……」發現自己今天晚上嘆氣的次數實在太多,她不禁有點懊惱。
翻腕看表,發現已經十一點,她不覺皺起眉頭。
要是在東京,她這個時候都不知道已在夢中神游到哪里去了。
思忖了一下,她決定到附近散步,看看晚風能不能讓她的腦袋清楚一點,而不要常常想著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打定主意,她換上了休閑服,套上薄外套,走出了房間--
因為月色皎潔,即使沒有路燈,走在被樹木包圍著的小徑上還是不成問題。
夜里的空氣比起白天,更加的清新涼快,吸進鼻子里時,有種像是嚼著薄荷口香糖的感覺。邊欣賞著月色,香代越走越遠,當她發現自己離別墅有段距離後,她決定返回。
這附近的小徑在白天看起來已非常近似,一到了晚上更是難辨其差異。她循著來時的路走著,卻一直看不見仲川家那棟有著紅色屋瓦的白色豪宅。
直覺告訴她,她迷路了。這實在不妙,而她也開始為自己貿然在晚上離開別墅而後悔。
「冷靜,冷靜,一定能找到路的……」雖然不安、雖然害怕,她還是在心里鼓勵安慰著自己。
走著走著,她驚覺到眼前的路越來越暗、越來越窄。
抬頭,她看不見剛才的月亮,只看見在風中搖晃的、茂密的樹葉。
突然,她听見身後傳來沙沙聲響--
回過頭,她因為看不見任何東西而開始慌張。
下意識地,她加快了腳步,而當她加緊腳步的同時,那沙沙聲又出現。
她不敢回頭,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跟在她身後,緊追著她……
「救……救命……」她想求救、但她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她沒命的跑,腳下的樹葉也被踩得沙沙作響,漸漸地,她分不清那沙沙聲是來自她腳下,還是……
就在此時,低沉的喘息聲夾雜著沙沙聲,傳進她耳里--
「啊!」她尖叫一聲,掩著耳朵,拔腿就跑。
「喂!」突然,在她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沉喝,「不要跑。」
那是男人的聲音,陌生的男人聲音。
她嚇壞了,腿有點發軟。但求生的本能在此時發揮功用,迫使她繼續地往前奔跑。
「站住!」
在那男人沉喝的同時,她听見一聲低低的、討饒的狗嘶。
罷覺得疑惑,腳下一個踩空,她摔進了一處落差約三十公分的凹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