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落地而立,大家才覷清了他的模樣。
「陸嘯天!?」黑迎刃一臉震驚。
「爹!?」恨生一臉訝異,「您怎麼……」
「我不放心,所以決定親自走一趟。」說罷,崇祺轉身,卻陡地一震。「葉……葉柔?」
雖然眼前的她已不是當年離開他時的年輕模樣,但他不會認錯人。
這個他深愛著的女人即使七老八十,他都能在人海中一眼認出她。
她說不出話,只是瞪大了眼楮,木木地望著他。
她發現自己在顫抖,就像初次見到他時一樣……
他老了,不再是當年三十歲時意氣風發、倜儻瀟灑的樣子,但他的眉宇間多了一些成熟,也多了一些滄桑。
「葉柔……」他太震驚,震驚到一個宇都說不出來。
「嘯……嘯天,你……你……」她語不成句。
崇祺趨前握住了她的手,而她卻因情怯而掙開了他。
他不以為意,「葉柔,我以為你已經……」
「哼!」看見當年情敵,黑迎刃的情緒忍不住激動,「既然今天所有人都到齊了,那就一次把所有恩怨了結吧!」
「黑迎刃,」崇祺趨前一步,「我們的恩怨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了結了,只是你還執迷不悟。」
「陸嘯天,你擄了我師妹,而你的孽種擄了我女兒,我跟你的仇只有加深,不會減少。」
「我跟葉柔是真心相愛,而恨生跟你的女兒也是兩情相悅,你的仇人是你的心魔,你卻不自知。」
「廢話少說!」黑迎刃怒吼,「你想帶他們走,就得經過我這關!」說罷,他一個箭步上前,揮劍想逼崇祺出手。
突然,兩名樣貌威武的男子如閃電般介入,阻撓了黑迎刃。
他們是跟隨崇祺出府的大內護衛。「不得對六王爺放肆!」其中一人怒喝著。
「六王爺?」黑迎刃驚疑地瞪大眼。
「沒錯,我們家主子正是當今聖上的六皇弟,冊封虎嘯將軍的六王爺。」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就連葉柔也不例外。
「這……」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是……」
「陸嘯天就是崇祺,崇祺就是陸嘯天。」崇祺歉然地道︰「抱歉,一直沒對你說。」
「這怎麼可能?」她深愛著的男人,竟是大名鼎鼎的虎嘯將軍六王爺?不,這不是真的。
「我年輕時血氣方剛,一心想闖蕩江湖,於是化名為陸嘯天……」
葉柔一怔,「陸……六……你……你真的是……」
昔日的情敵如今竟是當朝的六王爺,如此的時移勢易,實在教黑迎刃難以接受。
「陸嘯天,不管你是六王爺還是魔頭,我都不會準你帶她及念兒離開。」
「爹,」念兒大步趨前,大聲地道︰「我愛恨生,我一輩子都要跟他在一起。」
「你……你……」突如其來的發生了這麼多事,黑迎刃整個人亂了。
「六王爺跟柔姑姑那麼相愛,您為什麼要拆散他們?」她咬咬唇,「六王爺為了柔姑姑不跟您動手,恨生也為了我不跟您沖突,為什麼您就是不能忘了過去的恩怨?」
黑迎刃被她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既懊惱又心虛。
「爹是這樣的人嗎?」念兒聲音一啞,眼楮也紅了,「爹為了柔姑姑的事,硬要讓所有人不幸,難道就沒想過娘是什麼感受?」
提起駱婉,黑迎刃心頭一震,而昨晚她睇著他時的幽怨神情,也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師父當初有意將葉柔許配給他的事,駱婉是知情的。
丈夫為了報復奪愛之人,憤而囚禁情敵之子二十五年,顯現出他難忘舊愛之情時,身為妻子的駱婉是什麼心情?
她為他生了三個孩子,沉默而無私的將一生奉獻給他,而他卻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
「爹……」此時,一直默默站在後面的震峰及震岳走上前來。
震峰看著他,眉心微蹙,「爹,我們下山時,娘跟我交代了一些話……」
他微怔,「什……」
「娘要我跟震岳別讓您做出悔不當初的事來,她還說……」震峰頓了一下,續道︰「她會在山門前等大家回去。」
黑迎刃一震,「婉兒她……」
見父親的臉色稍稍緩和,念兒趕忙趨前拉住他的手,「爹,讓我們走,好嗎?」
「你……」他在她眼中看見了堅定及決心。
「黑莊主,」恨生趨前,「如果這段糾纏三十年的恩怨,一定要有人流血或喪命的話,我願意代家父承受。」說完,他直挺挺地站在黑迎刃面前,毫無懼色。
「恨生,」念兒拉住他的手,「別……」
「念兒。」他打斷了她,「這事總要解決。」
「不!」念兒激動落淚,轉而望著黑迎刃,「爹要是傷害他,我絕不原諒爹。」
「念兒。」恨生將她往後一拉,神情嚴肅而認真地直視黑迎刃,「黑莊主,動手吧。」
「你……」黑迎刃眉心一擰,沉聲問道︰「你真的願意?真的不怕死?」
恨生撇唇一笑,「只要你心頭之恨未消,我就不能帶念兒走,而沒有了她,我就跟死了沒兩樣,那麼……我現在死跟以後死又有何分別?」
此話教黑迎刃心頭又是一震。
從前恨生看著他的眼楮里充滿了恨意,而現在……他眸光澄明,神情堅定,他是真的愛著念兒。
眼光一瞥,陸嘯天神情平靜地望著他,葉柔面帶憂色,卻不帶一絲怨懟地注視著他,而他心愛的小女兒則是淚眼汪汪,楚楚可憐地凝望著他……
轉頭一看,震峰跟震岳也是一臉憂心。
他可以毀了這些人的幸福,但……他究竟得到了什麼?
陸嘯天恨他,葉柔怨他,念兒也不原諒他,就連駱婉及兩個兒子,都可能因為這件事而……
他毀掉的不只是陸嘯天一家,他同時也毀了他幸福和樂的家庭。
幸與不幸,全在他一念之間。
驀地,他抬起了手,一掌劈下——
「爹!」念兒尖聲哭叫。
恨生眼楮眨也不眨地望著他,身體文風不動。
黑迎刃的掌風呼呼而過,落在他身上時卻只是沉力一推——
恨生退了一步,驚疑地望著他。「黑莊主?」
他神情凝肅地看著恨生,艱難地道︰「不準虧待了我女兒。」
「師哥……」葉柔眼底泛著淚光,感激地望著他。
他幽幽一嘆,「師妹,這三十年來,苦了你了。」
「師哥……」葉柔再也忍不住地低頭拭淚。
「爹……」震峰跟震岳笑望著他,臉上像是寫著「您的決定是對的」般。
似乎是不習慣這種皆大歡喜的場面,黑迎刃把頭一別,側轉過身子。
「既然都來了,就在莊里住幾天吧,要嫁出去前,總要跟你娘多相處幾天……」說完,他走向前去。
「爹……」念兒心一酸,激動地奔上前去,白他身後一把抱住了他。
黑迎刃眼眶一熱,卻不敢讓眾人看見。「都能嫁人當娘了,別像個丫頭一樣……」說著,他拉開了她的手,逕自走向了他的坐騎,而震峰兄弟二人也跟了上去。
他們父子三人跨上馬背,「我先行一步,你們隨後上來。」他說完,與兩個兒子策馬而去。
看著父親的背影,念兒猛拭止不住的眼淚。
恨生趨前輕攬她的肩頭,「走吧,我該去見見未來的岳母大人了。」
「嗯。」她點點下巴,破涕為笑。
恨生轉身看著葉柔,「娘,這一切都從你送我那幅畫開始,謝謝你了……」
听他這麼說,葉柔露出了羞赧又心虛的微笑。
「恨生,你真有本事,居然能讓兩個淚眼汪汪的女人破涕為笑?」崇祺促狹地道,「這一點,為父的可真是自嘆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