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她也沒膽大肆張揚。不打自招的傻事,她黑念兒是不會做的。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冷冷地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咦?」她一怔,「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那還真是可憐,就算是莊里那個傻僕都知道自己叫張二呆呢。
「他叫我葉恨生。」
「恨生?」她蹙起眉頭,十分疑惑,「仇恨的恨,生死的生嗎?」
「沒錯。」他說。
她秀眉一斂,有點同情地睇著他。恨生,真是傷心的名字。
「你在這兒待多久了?」她又問。
「從我有記憶開始。」
她看他也有二十多歲了,那豈不是從小就被囚禁于此?一個小孩兒能犯什麼錯,得讓他與世隔絕二十載?
「你爹娘呢?」
「我沒爹沒娘。」
「你是孤兒?」
「我是不被世人所容的孽種。」他冷峻的臉上浮現一抹痛苦的怪異笑容,「他說我是帶著罪惡出生在這世上的……孽種。」
她陡地一震,怎麼也無法相信父親會說出那種殘酷的話,尤其是對一個稚兒……
「怎……怎麼可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冷漠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妳走吧!黑迎刃隨時會來。」
她垂著臉,腦子里還想著他方才的那番話。
「喂!」他一拍桌子,「帶著妳的貓離開這里。」
「噢……」她一怔,訥訥地點頭。
盡避她心里仍有數不完的疑竇未解,但看他一副不想多談的冷漠模樣,她肯定是再也問不出什麼了。
既然問不出什麼,她死纏爛打也不是辦法。再說,父親隨時會來,要是讓他發現,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走出木屋,她發現花點兒竟沒有落跑,而且還乖乖的在外頭等她。
看著牠,她挑挑眉,「算妳有良心,走吧。」
喵。花點兒像是听懂了她的話,掉頭就走在前面。
于是,在花點兒的帶領下,她平安又迅速的離開了禁地。
只是,人是走出來了,心卻還頑固的留在那里。
當晚用膳時分,對著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念兒卻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倒不是王媽的廚藝差了,而是吃著如此豐盛的飯菜之時,她不得不想起被囚禁在後山,那個名叫恨生的男子。
想到他二十年來都被困在那種鬼地方,她的心頭不覺一陣酸。下意識地,她覷了父親一眼。
她小時候若犯了錯,父親頂多罰她默書捱餓,怎麼卻把恨生關在那種地方?一個孩子能犯下什麼大不了的錯?父親為何對恨生那麼絕情殘忍?
「念兒?」一向心細的駱婉察覺到女兒有點不尋常,「妳怎麼了?神不守舍地……」
她搖搖頭,夾了一口東坡肉往嘴巴送,卻怎麼也嘗不出滋味。
她擱下筷子,「我吃不下,先回房了。」話罷,她起身離座。
黑迎刃跟駱婉互覷一眼,有點疑惑。「這丫頭是怎麼了?」
駱婉輕蹙眉頭,「我也不清楚……」
一旁的震峰打趣道︰「念兒這大胃王不吃,豈不是便宜了我們?」
「我看這大胃姑娘一定是擔心身形走樣,將來尋不著夫家。」震岳說。
「你們兄弟倆胡說什麼?」駱婉輕斥,「念兒不對勁,身為兄長的你們不關心也罷了,還好在後頭調侃她?」
震峰干笑著,有點尷尬歉疚。「娘,您放心,念兒不會有事的。」
「不行,」駱婉緩緩起身,「我得去看看她。」說著,她也離了席。
「念兒……」駱婉輕推開門,「妳怎麼了?」
看念兒坐在床沿嘆氣,巴掌大的粉女敕小臉上也不見平常該有的燦爛笑容,的確是有點不可思議。
「發生什麼事了?」她輕移至念兒身邊坐下,一手搭上她的肩頭輕撫。
念兒一言不發,只是搖頭。
她怎好說自己誤闖後山禁地,而且還發現一個名叫恨生的陌生男人?
只是,要她憋著已經知道一半的大秘密,實在太煎熬。
「娘,有件事情……」不能挑明了問,總可以旁敲側擊?
「什麼事?」看見女兒終于開口,駱婉的眉間也稍微舒展開來。
「我想知道禁地的事……」她偷覷了母親一眼,發現母親的神情略顯驚慌,而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又再次蹙起。
「念兒,禁地的事只有妳爹知道,而且他也不喜歡人家問,妳跟震峰、震岳都知道的,不是嗎?」
在母親閃閃爍爍的眼神中,念兒瞧出了一點異樣。直覺告訴她,母親九成九是知情的。
「娘,爹是不是在後山藏了什麼?」
「不,不,」駱婉陡地一震,「後山什麼人都沒有。」
人?真是不打自招,她都沒說是人,娘就先露了餡。
「念兒,妳該不是去過後山吧?」駱婉憂疑地望著她。
「怎麼可能?」她說起謊來是臉不紅,氣不喘,鎮靜得教人自嘆弗如,「我一點功夫都不會,哪有本事闖陣?只是您也知道,我一向好奇……」
駱婉听著也覺有理,緊繃的神經略為松弛。
「念兒,不論妳心里有多少疑問,切記,不看不問也不听,明白嗎?」
「女兒明白。」她裝乖,卻打定要「陽奉陰違」地點了點頭。
她黑念兒是何許人也,怎可能做到不看、不問兼不听呢?除非她瞎了、啞了、聾了,否則後山的一切還是會繼續吸引著她的。
第二章
安分地在莊里待了兩天,念兒的腳又癢了。
從前腳癢是為了想下山看熱鬧,現在腳癢則是因為想去禁地看他——葉恨生。
她實在不想叫他恨生,這名字听來就覺得悲哀傷感。
「唉……」躺在又軟又暖的床上,她腦海里淨是他那憂郁、孤傲的表情。
他的眼楮炯亮有神,但眼底卻是無窮無盡的恨意。
其實怪不了他,被困在那種地方二十年,任誰都會變得憤世嫉俗、性情乖戾。
「唉……」又翻身嘆氣,她心湖更添漣漪。
不行,她怎能躺在這兒唉聲嘆氣呢?
「花點兒。」從床上一躍而起,她伸手抱起睡在一旁的花點兒,「這回全靠你了。」
人家說老馬識途,雖然花點兒不是馬,好歹也是只老貓,這識途的本領應該不會太差強人意吧?
帶著花點兒偷偷溜到後山楓樹林前,她把花點兒一放,好言利誘它。「花點兒,你要是過得了陣,我讓王媽燒一道西湖糖醋魚獎賞你。」
喵嗚。花點兒像是听懂了似的,一轉頭就往林子里鑽。
丙然,這老貓的功力不差,不多久就帶著她鑽出了樹林,來到木屋。
門板仍是虛掩著,而屋里並沒有他的蹤影。暗忖一下,她決定四處看看。
沿著木屋外圍繞到屋後,入目的是一條幾乎淹沒在草叢中的小徑。她想也不想地就往里面鑽……
不一會兒,她走出了草叢。
「咦?」這地方還真是別有洞天,處處是驚奇,
她沒想到草叢出口處,竟是一條橫流而過的山澗,水流幽緩,清澈見底。
「又是你?」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來,讓念兒注意到從一旁鑽出來的恨生。
他光著濕淋淋的上身,看來像是剛沖了個涼,晶亮的水珠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閃閃發光,十分耀眼。
從未見過男子果身的她紅了面頰,但不驚慌。她常想,自己肯定不是普通人,哪個女孩子家看見男人棵身不尖叫躲避的?
「不是叫你別來了嗎?」他叫起濃眉,神情微慍。
「我……」他冷冽的目光、嚴峻的表情、強勢的防備……讓她完全震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