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門鈴,很快地有了回應。
大門一開,里綠那縴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你生病了?」他問。
「沒有。」她神情淡漠。
真矢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他隱隱感覺到有事發生。「怎麼了?」
「沒怎樣。」她睇著他,卻像看著陌生人,「只不過今天下午,我突然變有錢了。」
他一怔,「你在說什麼?」
「今天下午,令尊大人來找過我。」她說。
他陡然一震,「你說什麼?」
「他要我離開你,還給了我一筆錢。」她心如刀割,卻佯裝冷漠。
她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也知道真矢的父親絕不會接受她,與其讓她可憐又卑微的尊嚴被一再傷害,還不如趁早斬斷情絲。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答應了他吧?」真矢神情陰沉得嚇人。
「我兼了三份工作,很辛苦。」她說。
「你不是說真的……」他不願相信她所說的每字每句。
看見他那痛心的神情,里綠像是被扔進十八層地獄般痛苦,但她倔強地擠出笑容,「你是個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大少爺,你不知道沒錢有多痛苦。」
「里綠!」他激動地吼道。
「別對著我大吼!」她迎上他憤怒的目光,「我沒欠你什麼。」
「你……」
「你也是情婦生的孩子吧?」突然,她撇唇一笑。
他一震。也?他在意的不是她知道他是偏房所生,而是那個「也」字。
她的意思是……她也是?
「你覺得我跟你一樣?」她淒楚地看著他,「你同情我?就像憐憫你自己一樣?」
「我沒自怨自艾過,我從不覺得自己可憐卑微。」他說。
「當然。」她冷冷地直視著他,「雖說都是情婦生的,你的身分地位卻崇高極了。」
「里綠……」
「我們一天一地,一點都不適合。」她說。
听見她這麼說,他難掩懊惱地說︰「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你走吧。」她故作無情地說。「我們分手。」
「里綠!」他猛地撞住她的肩膀。「我……」
「是誰啊?」突然,屋里傳來男子的聲音。
一名年輕男子赤果著上半身,下半身裹著浴巾,悠閑地從浴室踱了出來。
頓時,真矢就感覺像有人狠狠的在他胸口槌上一拳般。
罷洗完澡的正秀,疑惑的望著站在門口的陌生男人,立刻意識到他可能是里綠的男友。
他想上前打聲招呼,卻又驚覺到自己服裝不整。
「難怪你打死都不肯讓我進去……」真矢冷然一笑,眼底盛滿受傷及憤怒。「他才是你要跟我分手的主因吧?」
里綠一怔,驚訝地發覺,他竟不知她還有個弟弟。難道說……他父親沒告訴他?
不過,也不重要了。既然他誤以為正秀是她的同居人,那麼就讓他這麼認定吧。
「你都發現了,還不走?」她眉梢一揚,一臉的無所謂。
真矢看看她,再看看屋里一臉愕然的男子,然後冷然地背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
里綠飛快地關上門,就像是只要再晚一步,她就會忍不住追上去似的。
背靠著門板,她一陣無力,身子癱軟地滑落在地上。
「姐……」正秀趨前扶起了她,她卻虛弱地倒在他懷里,無法站立。「姐,你……」
罷才一直故作冷漠無情的她,終于讓滿腔的傷痛及悲哀宣泄而出。
「你為什麼要那麼說?」他不懂她為何沒向真矢解釋。
「因為……」她聲線哽咽而顫抖,「已經結束了。」
第十章
近午夜前,真矢來到了天川家。
一進門,他就嚷著要見天川育廣。
「少爺,老爺他睡了。」管家雖然不知道他半夜前來所為何事,但還是試著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我現在就要見他。」他一字一句清楚地告訴管家,「現在。」
「少爺?」管家面有難色。
此時,听見樓下有騷動的天川百惠下樓來,「真矢?」看見真矢在這個時候來,她知道事情不妙。
「爸呢?」他直視著天川百惠,「我要見他。」
「發生什麼事了?」天川百惠急忙來到他面前,「先告訴我吧。」
「您知情嗎?」真矢直問。
她一怔,「什麼事?」
「爸去找她,千葉里綠。」他說。
她徒地一震,「什……」她隱約知道天川育廣會有所行動,但並不知道他會直接去找那女孩。
看見她驚訝的表情,真矢知道她是毫不知情的。
他濃眉一揚,「我上去找他。」說罷,他掠過天川百惠身側就要上樓。
「不必了。」突然,樓梯上傳來天川育廣威嚴的聲音。
真矢頭一揚,只見父親已站在樓梯口。
「你要問什麼?」天川育廣緩緩地步下樓來,語氣淡漠地說︰「有什麼好問?」
「為什麼要那麼做?」真矢沉聲問道。
天川育廣走到他面前,站定。
「我要她知難而退。」他說。
「育廣……」天川百惠趨前,想阻止他說出可能會令他後悔的氣話。
天川育廣手一抬,打斷了她。
「她不適合你,也不適合天川家。」他說。
「我知道誰適合我。」真失冷冷地說,「一直以來,我听從媽的交代,事事遵照您的安排,您要我念什麼學校,做什麼事業,我都順著您,但是唯有這件事,我絕不妥協。」
「你說什麼!?」天川育廣眉心一擰。
「我說得很清楚。」他冷然一笑,「我會選擇自己所愛的女人,我會依自己的意志組織我的家庭,您或任何人都別想插手。」
「就為了她?!」天川育廣懊惱地低吼。
真矢露出了悲憤的神情,想起在她家里那個半果的男子,他的心就像快被撕裂了般。
為什麼她收了父親給的錢?為什麼她明明已經有了同居的男友,卻還欲拒還迎地接受了他的追求?
一切都是假的嗎?她那率真的性情及純真的笑臉都是假的嗎?
他知道不管再怎麼跟父親嗆聲,里綠也不可能屬于他。他只是要父親知道,他的人生主導權在他自己手上。
「我只能說,即使我跟她不能在一起,我還是愛她。」他直率地說。
「你!」天川育廣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
真矢不想多說,轉身就要走。
「她只是個情婦生的私生女!」突然,天川育廣月兌口一喝。
天川百惠陡然一震,「育廣!」心細如絲的她,非常清楚這句話的嚴重性,而她怕的就是這個。
真矢停下腳步,空氣在那一瞬間凍結。
仿佛一世紀般長的幾秒鐘後,他轉過頭來,冷冷地一笑。
「是嗎?」他的眼楮不帶一絲情緒地注視著天川育廣,「那我跟她不是太相配了?」說罷,他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育廣,你……」眼睜睜看著真矢離開卻無計可施的天川百惠,轉而看著天川育廣,「你是氣糊涂了嗎?你怎麼能那麼說?」
此時,天川育廣也驚覺到自己的沖動失言,但大男人又好面子的他卻放不段承認錯誤。猛然轉過身,他往樓上走。
天川百惠無奈地看著他,長嘆一聲。
突然,天川育廣停下了腳步,接著身子一晃,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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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天川百惠的電話,才剛離開的真矢立刻趕往醫院。
他以為自己應該會覺得無所謂,但親情這種關系終究不容易斬斷。
天川育廣腦血管栓塞,必須即刻開刀,而跟他一樣是稀少血型的真矢成了他活命的機會。
躺在病床上,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滴的輸出,他神情漠然。
醫院……讓他想起了母親生前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父親剛才所說的那句話。
他看不起情婦?看不起情婦所生的孩子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死去的母親算什麼?母親所生的他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