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琉璃恍若回神,渾然不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淌下淚水。
「琉璃,你……」敏銳的明子立刻察覺有異,而且馬上聯想到和典。「你跟蜷川有什麼……」
「媽,我跟他沒什麼。」她有點不打自招的急著否認。
明子不安地看著她,「你不會是跑去跟他……跟他……」
「不。」琉璃猛地搖頭,「他沒有對我怎樣,他……」
「這麼說你是真的去找過他?」
琉璃眼見瞞不了她,只能心虛的點點頭。
「如果你沒給他什麼,他怎麼會取消計劃?」站在商業立場上,這實在太不合理了。
琉璃急得掉下眼淚,「媽,真的沒事,我……」
「琉璃,為什麼?」明子心疼又歉疚,「為什麼你要去找他?」
「因為我不想媽媽失去對爸爸的回憶。」她噙著眼淚,「當我听你說到你其實還愛著爸爸的時候,我……我好高興……」
「琉璃?」
「我好高興你並不是靠著對爸爸的恨堅持下去,我……我不想你失去玄春,玄春是爸爸的。」說著,她哽咽了。
見狀,明子只覺得心痛得快要昏厥,「琉璃,我的寶貝女兒……」她伸手一攬,將琉璃抱在懷中。琉璃像個孩子似的哭倒在母親懷里,「我求他給我們籌錢的時間,甚至用我的身體做……可是他沒有,他沒有佔有我。」
明子一震,「他……」他不是非常喜歡琉璃嗎?為何琉璃都送上門去,他卻沒對她……
「他說我可以為了玄春而犧牲,他也可以為了愛我而犧牲……」
「琉璃……」明子心疼不舍地抱緊她,心疼被愛情折磨著的琉璃。
「這個開發案是他跟他父親的賭注,成功了,他就擁有愛的自由,要是失敗,他……」
「愛的自由?」明子一怔。
「他中止了開發案,也就是說他……他必須在他父親的安排下,跟他不愛的女子……」她哭著,再也無法言語。
听到這兒,明子已明白了一切。
她輕輕地推開琉璃,憐愛地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琉璃,愛情就是會教人痛苦,我才告訴你不要去踫它。我愛你爸爸,但還是不能保證他永遠不會背叛我,蜷川也一樣……那一天,你爸爸告訴我他要去跟那個女人分手,但是他卻一去不回,選擇了她……」
提起這段往事,即使她心里還愛著琉璃的父親,眼底還是露出了些許的不諒解。
「蜷川現在愛著你,但誰知道他哪天會背叛你呢?」她緊握著琉璃的手,「人心是善變的,也許你們這麼無疾而終,就是最好的安排。」
「媽……」也許她母親是對的,也或許她根本錯了。
但不管她母親是對是錯,她都已經跟和典錯身而過了。
她擦掉眼淚,不想母親因為她的傷心而感到內疚。「我沒事的……」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能保住玄春真是太好了,不是嗎?」
明子似乎覦出她在強顏歡笑,卻什麼都沒說地蹙眉一笑。「是啊,真是太好了。」
長京集團,總裁辦公室。
「你在玩什麼?」蜷川信慍惱地瞪著站在他面前的和典,「你居然就這麼喊停?!」
和典沉默地面對父親的責難,神情平靜。
「我要你馬上復工。」蜷川信說。
「不行。」他不假思索地回絕了蜷川信。「我已經將旅館的產權釋還給業者,並重新打了合約。」「什麼?!」蜷川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見的,「我把開發案整個交給你,你居然這樣惡搞?你是故意的嗎?」
「我不管你怎麼想,總之復工。」他語帶命令。
「爸,」和典直視著他,神情堅定,「您已經把開發案交給我,也就是說由我全權做主,現在我決定停工,希望您尊重我的決定。」
「你……」見他如此堅決,蜷川信不覺疑惑,「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爸,開發案失敗,對您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真正有切身影響的人……是我。」
蜷川信一頓,「你是什麼意思?」
「開發案失敗,我賠上我的自由,您並沒有損失。」他說。
蜷川信怔愣住,狐疑地望著他。「你……」
是的,開發案不管是失敗還是取消—他都必須遵守約定,對他在他婚事方面的「關心」沒有異議。
只是,他為什麼突然放棄他極力爭取的「愛的自由」?一切不是都非常順利的在進行嗎?
他無法理解,甚至根本模不透和典的心思。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不解地看著和典,怒氣消褪了一半,「你不是一直在跟我爭取那份自由嗎?怎麼現在卻……」
「我遇上了比自由更重要的東西。」是的,他「愛的自由」,顯然已輸給了琉璃「珍貴的回憶」。
「你……」他微怔,旋即一個念頭鑽進了他腦里,「你踫上了誰?」
和典正視著父親的質疑,撇唇一笑,「一個我可以用生命去愛她的女人。」
蜷川信一震,「既然你有喜歡的女人,那麼就更沒理由放棄你的自由了,不是嗎?」
他微蹙起眉頭,悵然地道︰「我的自由跟她的回憶相互矛盾,所以我成全她的回憶,免得她恨我一輩子。」
「你在說什麼回憶?」蜷川信有點被他搞糊涂了。
雖然對于他中止開發計劃的事感到氣惱,但此刻,他更想知道和典跟那個有著回憶的女人的事……
「她是當地旅館的小老板娘,那家旅館是她父親留下來的,現在正由她跟她的母親在經營著,對她們來說,那間旅館是她可用來回憶父親的惟一東西。」
「所以你就……」蜷川信幾乎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放棄了他的自由,那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已超過一切了嗎?
「爸,願賭服輸。」他坦然接受一切結果,「您可以開始安排我跟鷹取真子的相親了。」說罷,他轉身走出了蜷川信的辦公室。
望著他的背影,蜷川信喃喃地說︰「這小子,你來真的?」
「新聞快報,長京集團原訂在伊豆的大型度假中心開發案在日前喊停,而在今天早上工人準備撤離所有機具時,卻在開挖地點的六十公尺山坡下發現一輛破舊的藍色轎車。
今人驚愕的是,車上有一具已化為白骨的男性骨骸,警方在他的車內發現了證件,男子身份為北條志一……
據警方研判,北條志一應是在回家的途中,因車輛失控而墜落在山谷下,依法醫初步鑒定,確定他應該死亡至少十年以上,更詳細的情形、我們會繼續為您播報……」
坐在電視機前,明子面無血色地盯著電視機,她手中端著的咖啡杯正顫抖搖晃著。
「志……志——」就在她喊出這十幾年來不曾喊過的名字的同時,她手中的咖啡杯也應聲落地。
看著碎裂的磁杯及灑滿一地的咖啡,她黯然地流下了眼淚——
尾聲
在確認山谷下的男性骨骸,就是十幾年前離家未回的北條志一後,警方讓明子領回了他的遺骨。
在領回遺骨之後,明子立刻為他辦了一場簡單莊嚴的法會。
確定志一早已在十幾年前的那個台風夜意外身亡,固然是件遺憾又感傷的事,但相反地,明子的心也踏實了。
法會結束的當晚,明子一個人沉默地坐在靈前,神情平靜地注視著遺照中的志一,眼眶中雖猶有淚,但眼神卻充滿了早已不見的溫柔。
琉璃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坐在靈前的母親。
這是在父親離開以後,家里第一次懸掛起父親的相片,第一次有人敢在母親面前提起父親,第一次母親沒有因為提起父親而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