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聆听著她的故事,跌進了她的感傷里。
「後來媽媽死了,我還是好喜歡看電影,每天重復播放著那些錄像帶。我爸爸很不高興,他怕我像媽媽一樣作著不切實際的夢,所以當我告訴他,我要到東京來的時候,他氣得破口大罵,還說他不想再見到我……」她幽幽地望著矮幾上的飯菜,目光失去了焦點。
「我想,只要我成功了,他應該就會接受我,也接受我的夢想,可是……沒有那麼容易。
五年了,我一事無成,還在靠打工養活自己,然後笨得被騙光了錢……」說著,她勾起一抹苦笑。
當她發覺自己的眼前一片朦朧,始終沉默著的他突然遞給她幾張面紙。
乃梨一怔,這才驚覺自己竟然掉了眼淚。
她接過面紙,覺得好丟臉。
這五年來,就算辛苦、就算寂寞,她也從不在別人面前哭泣。
可為什麼在他面前,她卻能放心的說著自己的事情,然後不自覺的掉淚呢?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沉默又溫柔地望著她。
對她來說,他其實還是個外人,但是他的眼神卻是那麼的溫暖。
雖然一開始她覺得他嘴很壞,但從他幫她留早餐的那一天起,她就常常不自覺的想,他或許是個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也說不定。
「你上次說我一定不是個好演員,記得嗎?我想你說得很對,想成為出色的演員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
「出不出色沒什麼關系吧?」他忽地開口,「那是妳的夢想,就算不能實現,能朝著夢想前進,也是一種幸福。」
他簡單的幾句話,深深的扎進了她心房。
「可是追逐夢想讓我遠離了爸爸……」她聲線有點低啞。
「對所有的父母來說,孩子都是任性的。」他溫柔一笑,「雖然現在他不諒解妳,但當妳回去時,就算是沒有成就,妳也還是他的女兒。」
听到他這些話,她忍不住又淚下。但在落淚的同時,她心里的寂寞被填滿了,她知道那是因為他,只是……她難以相信。
他怎麼能填補她心里的寂寞呢?他只是一個她剛認識七天的男人,他們之間除了不得已同住一個屋檐下之外,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這樣的「陌生人」怎麼懂得她心里的寂寞遺憾,甚至溫暖她孤冷的心房?她直覺有點不對勁。
因為原因不明,而她又不知所措,因此她下意識的想從他眼前逃開。抹去眼淚,她霍地站了起來。
「好丟臉。」她擠出故作堅強的笑容,「我困了,你吃完要自己收。」話落,她旋身走進房間,把他的被子拿出來放在沙發上。
抓著自己的被子,她睇了他一眼,然後鑽進了房間。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看著她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突然,他發覺自己在第一次看見她時,就喜歡上她的主要原因。
因為她有一張充滿夢想的臉龐,她清麗的臉上有著那種,即使夢想離得再遠,也不甘心放手的表情。
積極想成為演員的乃梨,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成為演員的機會,而參加電視台的選秀會是最安全、最正常,也是最有機會的管道。
「記住,妳是256號,八點,富士電視台九樓。」
因為她沒空,因此花子幫她報了名,從兩天前就不停提醒著她。
當然,她也沒忘記,因此六點一離開咖啡廳,就趕往車站,準備先回家梳洗一番。
在車站前,一名頭發灰白的老婆婆叫住了她--
「小姐,請問一下,赤羽怎麼去?」老婆婆笑瞇了眼問著。
「噢,」她十分親切,「婆婆,您先搭小田急電鐵到新宿車站,然後再從新宿車站轉搭JR山手線的車到池袋,接著從池袋搭JR線的車就能到赤羽了。」
老婆婆努力地背誦著,「小田急,然後……然後J什麼R?」
「不是,是先到新宿,然後轉JR山手線到池袋,再轉JR線到赤羽……」她非常有耐心的重復了一次。
「JR是什麼?」老婆婆問,「對不起,我剛從九州鄉下來,是來看我曾孫子的,因為受托到附近買禮品,結果反而迷了路,所以……」
「婆婆,您是九州人啊?」听見老婆婆來自九州,讓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是啊,妳也是嗎?」老婆婆笑問。
她點頭,「嗯,我來五年了。」說著,她看看表,心想如果不回家梳洗,應該是趕得及選秀會才對。
「婆婆,您的家人會到車站接您嗎?」
「是的。」老婆婆說。
「那我陪您過去好了。」
老婆婆一怔,感激地不停道謝,「是嗎?那真是謝謝妳了,小姐。」
「不客氣,來,我們這邊走……」她扶著老婆婆,慢慢往車站里走去。
就這樣,她陪著這個素未謀面的老婆婆,一路從下北澤轉了三趟車,坐到了赤羽。
到了赤羽,她發現老婆婆家人並沒有來接她,于是她又依著老婆婆手里的地址,將她送到了川口。
因為行程有所拖延,她也幾乎忘了八點的選秀會,等到她發覺時,已經是七點半了。
版別了抓著她的手猛道謝的老婆婆,她沒命地往車站跑。
其實她知道,就算讓她趕到了車站,也可能趕不上選秀會。不過即使是那樣,她也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再說,要是花子知道她沒去參加選秀會,一定會掐死她的。
「慘了!慘了……」她拔腿拚命地朝赤羽車站跑,還橫越了大馬路。
當她橫越大馬路往車站跑的同時,她听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兔子小姐!」
她的名字不叫兔子,她當然可以不予理會繼續往前跑,只是那個聲音她實在太熟了。
轉過頭,她看見一個騎在機車上,戴著安全帽,穿著汗衫及工作褲的男人。
「ㄟ?!」她大吃一驚。
是謙次,他剛從工地離開,行經車站前,踫巧撞見橫越馬路的乃梨。
「妳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他嘴巴叼著根煙,看起來有點放浪不羈。
「我要去富士電視台,就快遲到了。」
「又快遲到?」他撇唇一笑,「妳真的是兔子耶,愛麗絲夢游仙境里的那只兔子。」說著,他摘下頭上的安全帽往她頭上一戴。
「上車吧!」
「ㄜ?」她一怔,「可是……」
「以我的速度,妳絕對不會遲到。」他自信滿滿地。
她皺皺眉,「可是……很危險……」
他哈哈大笑,伸手將她拉上機車後座。「就是危險才把安全帽給妳戴嘛,笨。」說完,她都還沒來得及抓住什麼,他就猛加油往前沖。
乃梨驚叫一聲,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腰。但旋即,她又因為這樣的接觸而警覺地想放手。
就在她要松手的時候,他騰出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腰間按。「抓好。」
「ㄜ……」她猛地一怔,羞紅了臉。
基于安全考量,她是應該抱著他,但這樣的接觸讓她覺得心慌意亂。
他的背很寬、很結實,給人一種無法形容的安全感。只是這麼靠近他,她就會想起她曾經不小心看見他的。
「妳為什麼老是遲到?」他一邊飛車往前急馳,一邊閑閑的問著。
「我本來是來得及的……」她扯著嗓門說,「可是在車站踫到一個九州來的老婆婆,她說要到赤羽找家人,但是不認得路,所以我就陪她一起來。」
「從下北澤轉三趟車過來?」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善良笨蛋。
「因為她也是九州來的嘛,所以……」
「所以妳就覺得他鄉遇故知,就算遲到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