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為自己一直無法接受他是她舅舅的事實,是因為她潛意識里希望他不是。可是現在她發現,她之所以無法接受,是因為他真的不是。
你不是我舅舅,你真的不是……她暗自慶幸著自己腦袋正常。
但旋即她想起了千菊剛才的話——
她是阻斷了他繼承之路的大石頭,因為她的出現,原本應該可以名正言順繼承天澤流的他被迫讓位。
他嘔嗎?如果他真的嘔,為什麼要接她回角館?
恐怕是因為媽媽吧?他對她媽媽有很深的感情,為了他敬愛的「萬里子姊姊」,他沒有理由拋下她唯一的女兒。
於是,他將她從東京接了回來。可在接她回來的同時,他卻必須放棄扛了十幾年的天澤流招牌……
千菊說的對,是人都會覺得嘔。
這麼說來,他對她態度冷淡、刻意疏離,就是因為他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放棄天澤流的繼承權?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的出現不就是他心里最深的痛?
她身體里流著那個搶了「萬里子姊姊」的人的血,然後又奪了他天澤流繼承人的位置,就算他不恨她,也一定不想看見她,難怪……難怪他要那麼對她……
這一際,發現他們沒有血緣關系的驚喜倏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深深的歉疚及沉痛——
憋了兩天,流香真的覺得難過極了,她好想找久史當面問清楚,但是她又沒有那種勇氣。
現在他以監護人的身分照顧著她,但若是她將他們不是甥舅關系的真相攤在陽光下,他還會像監護人一樣照顧她嗎?
他是不是會離開天澤家?離開貌似西宮,又硬生生奪去了繼承權的她?
她怕的就是那樣。
如果她繼續裝糊涂,好像什麼部不知道,他應該會繼續履行他所謂的監護人之責吧?
這天晚上,久史出現在她門外——
「流香,睡了嗎?」
她飛快地跳下床,開了門。「還沒睡著。」
望著門外的他,她頓時心跳加快。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看到他時會覺得心跳加速,甚至到心痛的地步……
他手中拿著一只漂亮的盒子,「上次訂作的和服送來了……」說著,久史不經意地覷見了她胸口那一片女敕白。
她穿的睡衣是非常學生、非常清純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沒拉好,竟隱隱約約可見她女敕白美好的胸部曲線。
他怦然心跳,卻強自鎮定地將視線移開。
「星期天春宴時,你就穿這套和服出席。」他神情嚴肅地說,「我會請春子老師這幾天特別加強你的禮儀訓練,春宴會邀請全國各分部的部長及優秀門生出席,到時還會有不少政商名流與會,這是你第一次的公開亮相,絕對不能丟臉,知道嗎?」
「是。」她悶悶地回答。
她才不想亮什麼相,當什麼鎂光燈焦點呢!現在她心里只苦惱著一件事,就是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及看法?
他惱她的出現,奪了他原本該穩坐的繼承人寶座嗎?
「好了,早點睡吧。」
見他轉身,流香無由地心慌起來。她有好多好多的問題鎖在心底,想知道卻不敢問。
憋了兩天,她真的好難受——
「我是不是不要出現比較好?」突然,她听見自己發出的聲音。
她一震,而久史也在同時間轉過頭來。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須臾,他淡淡地說︰「在某方面是吧!」
因為她的出現,他平靜的生活及感情世界亂了。是的,在這方面,他有時還真希望她從沒出現過。
但她出現了,而她的出現也讓他發現自己的成熟,因為恨了西宮一輩子的他,居然會喜歡上這個有著似西宮五官的女孩。
「哪方面?」是因為她害他無法繼承天澤流嗎?如果是,她隨時可以放棄繼承權啊。
她急切地注視著他,希望他能給她答案。
「哪方面?」迎上她熱切的眼眸,久史一怔。
這是一張多麼像西宮的臉啊,他應該恨她,但他卻不合常理的喜歡著她。
愛真的能超越恨嗎?他的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不過他不能表現出來,更不能愛她。
天澤京二的養子愛上他唯一的外孫女?這要是傳出去,還真是成了笑柄。
他是不要緊,但將來必須繼承天澤流的流香,卻不能受到一點點的影響和傷害。
「你說啊。」她近乎強迫地要他回答。
她的眼神是那麼的直接、毫不掩飾,有時真讓他覺得害怕,他隱隱感覺得到她的心情,但向來自恃理智而嚴謹的他卻只能視而不見。
「與其浪費時間想那些五四三的事情,不如多充實自己吧!」他端出監護人兼長輩的架子壓她,「再說,我是你舅舅,別你呀你的叫,尊卑不分。」
「你才不是我……」她幾乎要說出「你才不是我舅舅」這樣的話,但話到嘴邊,她卻還是硬生生地吞進去了。
她沒有勇氣說出口,因為她怕會因此毀掉現有的一切狀況。
「你說什麼?」他疑惑地望著她。
她訥訥地低下頭。「沒事,我睡了。」背過身,她關上了門。
天澤流春宴會場
經過專人打理,穿上紫色和服的流香,就像是幕府時代的公主般華麗雍容,看著鏡中的自己,再想起幾個月前的她,她突然有一種恍然如夢的不真實感。
經過這場春宴的洗禮,就確定了她天澤流繼承人的地位,但這不是她要的。
繼承人這個身分,會將她跟久史的距離越拉越遠,她不要,一點都不想要!
「時間到了。」突然,穿著藏青色和服的久史走了進來。
看見經過精心妝扮的她,他眼楮二亮,心跳地加快。他有一瞬的恍神,但很快地就回過神來——
「我們出去吧!」他說,然後領著她往會場的後台走去。
在簾後等待的短短時間里,流香開始緊張起來。
罷才在換裝時,她听見化妝師說宴會的場面非常盛大,還看見了不少知名人物。
不自覺地,她抓緊了久史的袖子——
他轉頭看她,「你在發抖?」
她沒回答,只是緊蹙著眉頭。
「以後你會習以為常的。」說著,他本能地握緊了她的手。
當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發覺自己不再那麼惶恐害怕。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給她一種安心、可以依靠的感覺,就像上次在車上被他輕擁著時一樣。
正當她陶醉在被他呵護的情懷里,他卻突然放開了她的手,像是警覺到什麼似的。
她想問他,但前台司儀已經唱名——
「讓我們歡迎天澤久史先生及流香小姐。」
話落,現場響起如雷掌聲。
她完全被動地被他帶領著,當看見那金碧輝煌,可以容納上千人的會場,她被嚇住了。
台下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與會人士。衣香鬢影,杯觥交錯,這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世界。
有一段時間,她根本听不進任何聲音,直到久史發言完後向所有人介紹了她。
流香的現身讓許多人驚艷,而她更是這次春宴的最高潮,因為在這之前,所有人都只是耳聞她的存在,卻不曾見過她。
久史帶著她適應這個環境,認識那些政商名流、名人雅士,以及各分會的部長及成員。
雖然有點頭昏腦脹,但幸好她並沒有失態或出槌。從久史的表情看來,她知道她的表現至少沒讓他失望。
「天澤……」突然,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約莫五十歲的男子,帶著一名身著粉紫色長洋裝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