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重新看見東西,卻發現自己正蜷著身子,躲在幽黑的地窖里。
「娘?娘……」她在黑暗中聲聲叫喚著娘親。
許久,她一個人驚懼地躲在幽暗狹窄的地窖中,什麼聲音也沒有,什麼人也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會被發現,不知道這劫難什麼時候會過去,只能偷偷地在黑暗中哭泣。
「翠河……」突然在幽黑的空間里,她瞥見娘親鮮血滿面的駭人臉孔。
「娘!」她驚恐地大叫。伸出手,她想抓著她娘,可她娘親卻掙開了她。
「進去,進去……」在她自己的哭聲中,她听見娘親苦苦哀求她進去的聲音。
「不!」她淒厲地大叫,再也忍不住地放聲而哭,「不要!娘……」
「娘、娘!不……別走,別丟下翠河……不要——!」她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揮舞,只想抓到一點依靠證明她的存在,證明她還活著……
「俞翠河,翠河。」在黑暗中,翠河听見一記焦慮擔憂的低沉聲音。
「娘,娘……」她想從黑暗中掙扎而出,可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
「翠河……」那低沉的聲音又傳來,像是在擔心著她似的。
那是誰的聲音?不是她娘親、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弟弟……是誰?是誰在叫她?
「醒醒,俞翠河…」那聲音又一次傳來。
這一回,她感覺到有只手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像是要將地從那無邊無際的黑暗恐慌中救出似的。
她牢牢地抓住那只大手,倏地從深沉的黑暗中月兌困而山。
隱隱地,她見到一絲光亮,但她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娘?娘……」她眨眨疲倦的雙眼,視線還十分渙散。
「醒醒。」梵剛坐在床沿,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
有那麼一刻,他覺得她好像在夢中幾乎要被扯走了似的。
她作了什麼可怕的夢?夢見兩年前的那樁慘事嗎?
「沒事了。」他將她突然掙扎起來的身軀攬在懷中,緊緊地像是怕她會因為掙扎而傷了自己。
翠河睜大了眼楮,神情卻是極度驚恐地。
她怔愣地呆視著前方,滿臉是傷心驚懼的淚水。「娘……」她神情絕望地喃喃自語,然後再也說不出話來。
梵剛將她擁在懷里,心是揪緊的。想這兩年來,她一定經常在這樣的惡夢中獨自驚醒哭泣吧?
她像是驚嚇過度呆愕了許久,那薄弱的身子還是在顫抖。
「沒事了……」他將她的頭扣在自己頸窩里,輕輕地撫模著她有點凌亂的發絲。
不曉得是發燒出汗,還是嚇到出汗,他發覺她的衣服有點濕。「好了、妳醒了。」
翠河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漸慚地回復了意識,這才發現她還醒著、還活著。
「妳作惡夢了?」他輕聲地問。
「我在哪里?」她虛弱地問。
「客棧。」他說,「妳受了風寒昏了,我已經叫大夫來過,他要妳歇息兩、三日……」
「不,」她急欲掙開他,「我要報仇,我……我不能在這兒!」
「妳真是……」他氣惱又心疼地抓著她,「妳現在能做什麼?站都站不穩了……」
「我……」想起剛才夢里所見,翠河不禁一陣鼻酸,眼淚再度淌落。
「我夢見我娘了……」
「嗯。」他把她擁在懷中,而她也虛弱地靠在他胸膛里。「我知道。」
翠河無助地靠著他,心里卻得到了不曾有過的平靜及安心。
這兩年來,她一直過著極不安穩、極其恐慌的生活,每當午夜夢回,她總讓那可怕的夢給嚇得一身冷汗。
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哭訴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一個。
可是今天,她多麼慶幸她身邊有著一個梵剛;雖然以他們之前的那麼多「過節」來說,她現在應該一把推開他……
但,她多麼慶幸他是這樣緊緊的圈抱著她。
沒有什麼矜持、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沒有那些個規矩包袱……她就是想靠在他胸膛里,因為這是她難得享受到的安心及穩妥。
「盜賊來的時候,我娘為保我貞節,苦苦求我躲入地窖……」她語氣平淡卻充滿著哀傷沉郁,「我不肯,我娘她……她還跪著求我……」說著,兩行清淚又潸然而落。
梵剛挪動身子,自她身後輕攬住她。
她臉上的淚水滴淌在他手背上,燙得他揪心。她的無助牽引出他心底的無限柔情,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心也會有這麼柔軟的一刻。
刀口舐血的日子,他一直過慣了。他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情緒激動、心湖澎湃的機會,但她卻軟化了他。
他想抱著她、安慰她、保護她、疼惜她,像她這樣的女人應該是幸福無憂的。
「有時,我恨透了我這張臉……」翠河淒然地說道︰「要不是我,俞家就不會惹上江均這種惡賊!」
「不是妳的錯。」他低聲在她耳邊說著。
「不,就是我……」她流下眼淚,「要是我早早嫁……」她差點要說出自己已許配夫家之事,但話到嘴邊,她就打住了。
不行,她不能讓梵剛知道她早已許過夫家的事,要是他知道了,會不會就因此而不幫她了?
雖然她跟王家君毅大哥之間還是清清白白,但若梵剛不那麼想呢?要是梵剛質疑她已非清白身子,那她還能找誰來幫她?
她不能再拖下去了,這兩年來,梵剛可是唯一接下她這樁買賣的人啊!
梵剛覺得她話說了一半,低聲地問︰「妳怎麼了?」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須臾,她淡淡地說︰「梵剛,謝謝你。」
「唔。」他撤唇笑。
她就著他結實的臂膀,將臉輕輕地一靠,像只向主子撒嬌的貓兒似的。
「妳累嗎?」他問。
「嗯。」她虛弱地點點頭。
梵剛移開她的肩膀,「那妳睡,我就在長椅子那邊……」
「不,」她急忙道,像是怕失去依靠地抓著他,「我不想睡了,你可以陪我嗎?」
他微怔,因為她是第一次用這種軟軟的聲調對他說話。
生了一場病、作了一場惡夢,就讓她變了嗎?那他還真忍不住要「殘忍」地希望她經常生病、經常發惡夢了。
「今天就好,」她聲線虛弱而嬌柔,「讓我做個軟弱的女人……」
霎時,梵剛只覺心弦一緊,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忍不住激動地抱住她,緊緊地、牢牢地……
第五章
清晨,翠河自睡夢中醒來,腦子有點混沌,卻好像隱隱記得什麼。
雖說她發著燒,神志是極度不清醒的,但昨晚發生的事,她還是有著若有似無的記憶……
她記得他的溫柔,可她能依賴他的溫柔嗎?
在她上恆山找殺手之前,本是打定以自己的貞潔換得復仇雪恨的機會,根本不會有任何期盼及感情的。
她利用殺手做為她誅殺仇人的工具,也倚仗自己的姿色及身體成為最有利的誘因;一切……都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不需要任何的感情……
甚至,她還曾經打算在事成之後便自盡以保貞節。但如今……她竟因他而猶豫了。
他跟她原本所想象的不同。他不是尋常草莽武夫,更不像是嗜血好斗的殺手,他跟她所預設的完全不同……
他沉默、他孤絕、他冷傲、他內斂、他深沉,他是那麼讓人動心的男人。
從她第一眼見到他,她就知道他在她心里的不同。雖然她一直不肯承認這個事實,但她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
只是……她對他有所期待嗎?
他曾經說過他不缺女人、也曾經說過待他得到她便將她「送人」,他對待她的態度不像是愛,即使他眼底經常出現一種奇異的光采!
他究竟想怎樣?當他接近她、踫觸她,甚至可以說是侵犯她的時候,他心里盤算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