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格日勒睇著她,徑自夾了一口向往嘴里送。
看見他津津有味地嚼著肉,安蘇的心口就像是被什麼刺戳著般的痛。
不,她不是想取他性命嗎?怎麼這會兒卻舍不得他死呢!?
他是完顏阿骨打的麾下大將,他是大遼的敵人,他是冷血殘酷的劊子手,他還是對她無禮侵犯的男人,他……天呀!她居然想阻止他吃那些東西……「你不吃?」他抬眼望著她,眼底有一種莫名的溫柔。
「我……我不餓……」她搖頭。
「噢。」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點也沒疑心她眼底的掙扎。
見他全無戒心地吃著,她數度想出言制止,但她不能那麼做,因為她一旦說出口,必定會連累阿普左及舊將軍府的那些老僕們。
他們不顧自身安危地前來營救她,她又怎能辜負他們的心意,甚至害了他們呢?
喔,安蘇,別忘了你的身份,別忘了你是誰!她在心里吶喊著。
就在她內心交戰的同時,格日勒的臉上出現了驚疑的神情,「這……」他擱下酒盅,眉心處急遽地冒出冷汗。
他喉頭燒灼,胸口如針扎、如蟲嚙地萬般難受,不一會兒,一股痛麻迅速地擴散至他的身體……「有毒?」他難以置信。
突然,門板砰地一聲被踹開。
即使中毒,他仍本能地拉住安蘇往床邊退去。
抓起掛在床邊的刀,他強忍著那要人命的麻痛感及乏力感。
「格日勒!」阿普左和數名壯了齊沖入房內,惡狠狠地瞪著他,「今天就是你的死忌,納命來!」話落,他揮刀直取榜日勒的咽喉。
榜日勒推開安蘇,力搏阿普左及他的同伴們。盡避身中劇毒,他仍勇猛無比,直讓阿普左他們佔不了半點便宜。但一番纏戰後,他開始有點力不從心,因為毒性在他不斷的大動作後擴散更快,轉瞬便侵襲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冷汗直冒,唇角也涌現暗紅色的鮮血。在數人圍攻下,他的身上多了幾處刀傷。
「小姐,快走!」頭昏眼花之際,他听見有人叫喊著。
他直覺地往安蘇望去,只見她一臉憂急,眼中有幾絲掙扎的情緒。
「別走……」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她說出這句話,他該給她一刀的,因為今晚的毒殺陰謀,她也有一份。
安蘇露出了痛心猶豫的表情,「格日勒……」
不知怎地,他的一句別走扯住了她合該絕情的心弦。
正當阿普左他們想趁勢再欺近時,遠遠地響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將軍!將軍!」
阿忽利他們今晚巡營,直到現在才回到客棧。剛到樓下,他們便听見樓上傳來兵刃相擊的聲音。
「阿普左,快走!」其中一名壯丁拉住阿普左,「蒼狼軍回來了!」
榜日勒勉強地凝神一看,覷見了那個安蘇提過的男人。
他陰鷙的眼神不因中毒而削弱半分,反而還更陰森、更驚猛、更駭人。
「阿普左……」他恨恨地念著他的名字。
「小姐,走啊!」阿普左見安蘇還呆愕地站在一旁,急忙沖過去拉住她。
榜日勒想驅前阻止,無奈中毒太深,寸步難行。
「安蘇!」他用盡最後的力量喊出她的名字,然後便不支倒地。
見他僕倒在地,安蘇的心猛地一跳。「格……」她差點就叫出他的名字,但她忍住了。
「走!」阿普左的同伙沖出客房,迅速地往後門逃逸。
「小姐,快呀!」阿普左強行拉著安蘇往房門移動,而她卻不斷猶豫地回頭望著。
見格日勒滿身鮮血、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她的心揪得好痛。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心痛的感覺?
就在跨過門檻之際,她不知哪來的一股沖動,毅然決然地掙出了阿普左的掌握。
「快走!」她向他喝令著。
阿普左陡然瞪大了眼,「小姐!?」
這時,阿忽利一行人已從另一邊趕上來。
「拿下他。」阿忽利一聲令下,幾名蒼狼軍便沖向前去。
阿普左見情勢危急,只好放棄了安蘇。他縱身一躍,落在一樓,然後迅速地起身逃離。
安蘇見阿普左安全月兌困,立刻快步沖回房里。
「格日勒……」她扶起他沉沉的身子,一臉憂急地望著他。
印堂發黑、全身盜汗、手腳麻痹、血色暗黑……是七葉百步毒!?
阿忽利沖了過來,一把推開了安蘇。「給我離將軍遠一點!」他盛怒而警戒地瞪著她,「紅顏禍水!」
「他中了毒,我能解。」安蘇沉著的說道。
阿忽利直直地注視著她,不知在思索些什麼。須臾,他一聲令下,「把她關起來!」
「是!」一旁的蒼狼軍一左一右的鉗住安蘇,轉身便要離去。
「慢著。」阿忽利突然大步向前,一手拎起了安蘇的領口,「把解毒的方子寫給我!」
安蘇冷冷地睇著他,「你不怕我下毒害他?」剛才那麼凶巴巴的,現在還不是得回過頭來求她。
「如果將軍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拿你陪葬!」阿忽利恨恨地甩了她一耳光。
安蘇轉過被打偏的臉,高傲的眉梢一挑,「替我準備筆墨。」
***
黃沙漫天揚起,馬聲噠噠,格日勒一人單騎地在沙暴中行走。
突然,不遠的前方出現了一個縴細的身影,他定楮細看,卻始終覷不清那是誰。
他輕踢馬月復追趕上前,而那身影竟若隱若現,十分飄忽。
驀地,那人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冷兒?」他一怔,旋即興奮地趕上前去。
她美麗的臉上帶著沉靜而迷人的微笑,溫柔婉約地回望著他。
他跳下馬背,一把就將冷兒擁入懷里。「冷兒,我好想你,好想你……」
「格日勒。」冷兒抬起臉,溫柔的眼中乍現一道駭人的殺機。
「冷兒,你……」忽然,他覺得月復部刺痛,伸手往下一探,只是一片濕,黏。
冷兒自他懷中月兌離,陰沉地笑了起來。「格日勒,你這個蠢貨!」她殘酷而無情地冷睇著他,「我不是冷兒,我是安蘇。」
他難以置信的怔望著她,卻見她手中握著一柄染血的短刃。
「永別了,格日勒。」她哼笑著,然後越來越遠、越來越虛幻……「不!」他瘋狂地大叫,「別離開我,冷兒……不……安……安蘇……」
「將軍!」恍惚之中,他听見了阿忽利的叫喚。
猛地睜開眼楮,他顱清了周遭的環境。原來是夢,原來是夢……他穩下激動的情緒,放松地吐息著。
「將軍終于醒了。」阿忽利慶幸地說。
他抬手抹去額頭的冷汗,淡淡地問道︰「我昏了多久?」
「有三天了。」
「是嗎?三天了……」他喃喃回問︰「那些人呢?」
阿忽利露出慚愧之情,「阿忽利沒用,都讓他們給跑了。」
「噢?」都跑了,那也就是說連安蘇都走了。原來他昏厥前所見到的只是幻影,只是他的幻覺。
她早就知道那灰衣男子就是阿普左,也早該知道阿普左在他飯菜里下毒,可是……可是她什麼都沒說。
她是不會說的!因為她和阿普左一干人同聲同氣,要的……就是他的命。
他不是栽在阿普左下的毒里,而是敗在對她盲目的迷戀中。
見他精神恢復,毒也解了,阿忽利興奮地說︰「看來她給的解毒方子都是真的。」
「她?」格日勒困惑地道。
「是那鬼面軍的女頭兒寫的解毒方子。」
他陡地急問︰「她沒走?」
阿忽利點頭,「她還來不及走就給我們逮著了。」
榜日勒眉心一攏,若有所思。她沒走成?哼,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