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薩可努一怔。她的娘親居然在她身上留下了那麼可怕的傷痕!?
蕨娘的臉上似乎已看見一絲絲的恐懼,但繼之而起的卻是更深切的埋怨及悵然。
「我五歲那年,她離開了我和阿爹……這道疤她說要作為日後相認的印記……」
薩可努驚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母親。
「她為什麼那麼做?」
她淒然一笑,「其實她本來只是想在我胳臂上留下一個印記,但是當時我因為年紀還小,覺得害怕,所以又哭又叫地躲開了……」她下意識地模著自己的肩背,聲線啞然,「這道傷痕是我躲開時不小心劃上的……」
「吻……」看來她娘親也不是故意傷害她的,不過在那麼小的孩子身上留記號還是挺殘忍的。
然而盡避如此,他想她娘親之所以能下得了如此重的手,或許也是因為太愛她之故。
「你還恨你娘親?」他問。
她頓了頓,「有時恨,有時想……」說著,她的眼眶不覺濕潤了起來,「我恨她離開我,恨她在我身上留下記號,但是……
我忘不了她……」
听見她語帶哽咽,他溫柔地擁抱著她的肩膀,極盡愛憐地拍撫著。
「我只記得她有一雙漂亮的大眼楮,尖尖的下巴……其他的什麼都記不得了。」說著說著,她淌下了幽怨的眼淚。
燙人的眼淚沿著臉頰滴落在他的胸膛上。
「蕨娘……」他萬分心疼地緊摟著她。
「我想念她哄我人睡的那些夜晚,也想她撫模著我的溫暖手心……她為什麼要走?為什麼!?」
「別哭……」薩可努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低聲地安撫著,「以後有我,我會代替你阿爹及娘親呵護疼愛你的。」
蕨娘將臉埋進他的肩窩里,嚶嚶地低泣著,「薩可努,你……
你不會像我娘親那樣離開我吧?」
「當然不會。」他在她冰冷的額頭上輕吻一記,「我以性命擔保,我絕不會離開你,就算是死後化為幽魂,我都會跟隨在你身邊。」
「真的?」她抬起淚濕的臉龐凝睇著他。
「嗯。」他堅定地點點頭,再次將她深擁入懷。「休息吧!
天一亮,我們就回去。」
蕨娘輕點下巴,安心地偎入他溫暖而寬闊的胸膛之中……
第九章
愛人在抱,薩可努睡了一個極美極舒服的好覺。他本想翻個身再小盹一會兒的,豈知小屋外的一點細微聲息卻驚醒了他。
邊于沙場征戰的他對周遭環境的變化總是比一般人還敏銳,這一點細微聲息在別人听來或許不覺有異,但在他耳里,這聲音卻顯得有些非比尋常。
「蕨娘。」他低聲喚醒身側安睡的蕨娘。
她睜開惺松的睡眼,「嗯?怎麼了?」
薩可努作了個要她保持安靜的手勢,刻意壓低聲線地小聲說道︰「快把衣服穿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端看他的神情,蕨娘就意識到情形有點不太對勁。
她翻身坐起,迅速芽妥了已經烘干的衣褲,而一旁的薩可努也起身著裝。
一穿妥衣褲,薩可努便拉著蕨娘挨近了門邊;他小心翼翼地從門縫探看著屋外的情況,表情顯得相當謹慎緊張。
視線所及,未有異常,他這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怎麼了?」蕨娘忍不住發問著。
他搖搖頭,「沒事,是我太敏感了。」話落,他若有所思地傾听著。
「你听到什麼聲音嗎?」
「若有似無,看來……」他拉著她的手掌稍稍使力地一握,「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她點點頭,順眼地應了聲。「嗯。」
步出小屋,薩可努迅速將拴在外面的駿馬解開,並將蕨娘抱上了馬背。
他一腳剛蹬上,四周突然傳來大聲嚷喝的聲音,接著,只見二十多名朝鮮男人自草叢外沖了出來。
「捉住那個蠻子和那個賤人!」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打死了尹壽冀的姜仁賢。
「姜仁賢?!」蕨娘一驚。
薩可努听不懂朝鮮話,但他知道這班人絕對是沖著他和蕨娘來的。
看那為首者身形瘦削,面貌猙獰猥瑣,一雙眼楮既邪門又陰沉,似乎不是個尋常人物。
「他是誰?」他低聲問著蕨娘。
「姜家少爺……」她驚償不已。
一听他就是原本要娶蕨娘的男人,薩可努撇唇一呼。
如此猥瑣的男人居然想娶他的蕨娘,真是痴心妄想!想著,他故意攬佐蕨娘的肩以表示她是他的。
姜仁賢見自己垂涎已久的蕨娘竟落人他人之手,還卿卿我我地在楚山出沒,胸口早點燃了無數惱恨的怒火。
「你這個賠人居然還敢帶這蠻子回楚山來!」說著,他一抬臂,「給我活捉這一對不知羞恥的狗男女!」
他的命令則下,那二十余人便一擁而上將薩可努及蕨娘團團圍住。
區區二十人,薩可努還沒放在眼里,他神態自若、處之泰然地望著他們,深邃的眸子里燃燒著戰斗的火光。
雖然他急著追來,身上未帶配刀,但單以拳腳應付這些人也綽綽有余;沒一會工夫,那些人倒的倒,叫的叫,個個都嘗到了技不如人的可悲滋味。
這時,姜仁賢取出了弓箭,咻地朝薩可努射去。
薩可努赤手攔下箭矢,猛地發現姜仁賢的箭術比他原先所預計的還高明。
他抓住箭身,反手欲將箭矢朝姜仁賢射去。
「別傷人!」蕨娘抓住他的手,低聲地喝道,「你會讓朝鮮人更恨女真人的。」
薩可努一擰眉,不甘心地罷了手。
他跳上馬背,一踢馬月復,掉頭就往江邊馳去。
姜仁賢目露殺機地瞪著兩人的背影,冷靜地搭起了弓--
只見他拉弓一射,那箭矢便筆直地追趕著薩可努的背脊……
「我不會讓你們這對狗男女如願在一起的!」他冷冷地說。
※※※
一騎上江面,蕨娘就不覺松了口氣,因為她知道姜仁賢一干人是不會冒險沖上江面的。
朝鮮人不熟悉江上的情勢,又不敢像女真人一樣輕越邊界,所以只要一離開楚山境內,他們就絕對可以全身而退。
奔馳了一會兒,蕨娘警覺地回頭探看,果然已經看不見姜仁賢那班人了。
「薩可努,我們安全了。」她歡欣地說。
薩可努凝睇著她,沉默而又神情凝重。
她驚覺有異,惶惑地問道︰「你怎麼了?」
他搖搖頭,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她不知道他是哪里出了岔,但直覺卻告訴她事情有點不對勁。
「薩可努,你……你別嚇我……」她霎時驚怯不己。
薩可努蹙眉一笑,臉色漸漸轉為蒼白。「蕨娘……」低喚了一聲後,他整個人突然從馬背上摔落。
「啊!」蕨娘驚呼一聲,立刻勒馬。
她躍下馬背,心跳像是快要停止了似的沖向薩可努。
「薩可努!」她使勁地扶起他,卻發現他背上濕黏黏的。
仔細察看後,她才真正體驗到何謂「驚心動魄」。
「薩可努,不!」
薩可努的背上不知何時已插上了一支箭,而那鮮紅色的血液正沿著他的背脊流下,迅速將原本雪白的冰面染成了觸目驚心的艷紅色。
蕨娘抱著他的身軀,痛不欲生地嘶喊著,「不,不!你起來……起來!」她使出吃女乃的力將他拖起來,嘴里還不斷地喃喃說道︰「別離開我,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怎麼會這樣?她以為他們就快要得到幸福,就快要廝守在一起了。
見他緩緩地閉上眼楮,她驚恐地吼道;「不,別睡著!」她猛拍他冰冷的臉頰,口中不停念念有辭,「別閉上眼楮,不……
不,你……你睜開眼楮,睜開眼楮……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