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淮將下巴靠近她的前額摩挲著,低聲地說︰「我愛你。」
听見鎮淮這一句話,水脈終于再也壓抑不住地抽泣著。「不……我不要……」
「水脈……」他心疼地緊環住她,「別哭。」
「說什麼等你三天?說什麼不能回來?」她抬起淚濕的小臉,幽怨地說︰「你不是答應過我一定回來的嗎?」
陸鎮淮眉心一揪,心髒像是被什麼力量捏緊般的痛苦。
水脈勾住他的頸子,悲悲切切地啜泣著︰「我不準你死,要是你敢死在那兒,我……我就在這兒結束生命!」
「千萬別……」他一驚。
「我不管!」她打斷他,聲淚俱下地道︰「你一定要回來,你……你還沒跟我拜堂成親呢!」
見她為自己傷心落淚,鎮淮心如刀割。但是他不能在這時候退縮,因為他已決定赴約,既然決定了,就沒有隨便毀約的理由。
他不一定會輸,就算輸也不一定會死;不過盡避如此,對于這次的決戰,他依舊是抱著「必勝」卻也可能「必死」的決心。
「鎮淮,」她撫模著他的臉頰,哽咽地道︰「我……我還想替你生幾個胖女圭女圭……」
「水脈!」這一次,他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猛地將她攫進臂彎之中,並低頭深吻她。
她反射性的勾緊他的脖子,然後像是世界末日般地熱烈回應著他。
在寂靜的房間里,他們的氣味及體溫相互暈染著,每一聲細微的喘息都近在耳畔。
他們在微弱的燭光下模索著彼此的身體,仿佛想在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的夜里,將對方緊緊擁有……
第十章
清晨,鎮淮在雞啼聲中醒來。
凝睇著身邊沉睡的水脈,他突然有一種不想驚醒她的念頭。這會兒要是驚醒了她,她一定拼死拼活地不讓他走。
想著,他悄然地翻身坐起;轉過頭,他依戀不舍地再看看她。
這一張俏臉,他還沒看夠,而他想,他終此一生也不可能看夠,所以……他一定要回來。
雖說他並不將成敗看得如此重要,但他知道這一戰,他是絕對不能輸的。
時間已經不容他再耽擱,若不盡早啟程,恐將誤了約戰之期,彎下腰,他穿上了鞋。
正當他穿妥了鞋,準備站起身來之時,兩只柔若無骨的玉臂自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腰。
她沒有說話,只听得見她細微的啜泣聲……
鎮淮眉心一揪,這就是他最怕的事情。他可以輸、可以死,但他就是怕她為他落淚。
「水脈……」他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捏著。
水脈趴在他背上,淚水淌濕了他的衣服,「不管你是生是死、是勝或敗,我……我都會等你……」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知道了。」說著,他輕輕扳開了她的手,「我走了。」
他沒回頭,只是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房間。
不是他不想回頭,而是他不敢,也不忍回頭。他知道當他回頭時會看見什麼,而那也是他害怕回頭的原因。
此刻的他絕不能因為其他事情而分心,他必須更專心一意、心無旁騖地面對這次決戰,因為……他不想輸、不能輸,當然也不敢輸。
***
鎮淮以絕妙的輕功在山徑中飛馳登高,寂寥的山林中,除了瀑聲風聲,就只剩下他的呼息。
半天的時間,他終于登上了少有人敢嘗試登頂的天都峰。
站在山風呼呼如浪卷來的天都峰上,一種眾山我下的征服感便油然而生,果真如高居天上俯視人間般。
同一刻,一道黑色身影從另一邊出現,那人手提長刀,英姿颯颯,想必就是範辛之子。
兩人都未開口,只是沉默地互相凝視。
山風在耳邊呼嘯著,仿若出征前的戰鼓般激昂。
範長志趨前一步,「我們可以開始了?」
陸鎮淮往前邁進,將他睇個仔細。突然,他撇唇一笑。
「你笑什麼?」範長志眉頭一皺。
「我們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吧?」鎮淮問道。
範長志一怔,一臉意外地望著他。
「在茶棧時,我們見過,然後你又化身黑衣人……是不?」他一向眼力過人,早將範長志看個清楚。
「陸兄好眼力。」範長志沒想到他觀察力如此高超,當下是既驚訝又佩服。
「夸獎了。」他謙遜一揖。
「此次決戰,生死自負,陸兄可有異議?」範長志抱著必死決心應戰,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陸鎮淮搖頭,「我只有一事相求。」
「請說。」範長志不加思索地道。
「若我命絕範兄刀下,請將我尸身帶回山下的雲松客棧。」他說。
範長志一頓,「你妻子還在那兒?」
他一笑,「若死不見尸,我怕她會傻傻地在那兒等。」
「我答應你。」範長志毫不猶豫地回應。「倘若死的那個人是我,你就將我葬在天都峰上,行嗎?」
「行。」陸鎮淮干脆地說。
範長志面帶笑容,但眼底亦充滿了不安。
範長志拔出長刀,沉聲道︰「那……開始吧!」
陸鎮淮一頷首,刷地抽出鞘中的長刀。
這柄刀是他師父狂刀所贈,整支刀身是青銅鍛造,樸實無華,卻閃耀著震人的青色光芒。
「好刀!」範長志忍不住驚嘆。
「我以當年打敗範老前輩的刀來迎戰,總算不辱你刀神之名吧?」鎮淮唇邊勾起一抹惺惺相惜的笑意。
範長志眼神一凝,縱聲而笑,「謝了!」話落,他飛身向前,揮刀姿態如出柙猛虎般。
鎮淮全心迎戰,亦有如天上青龍。
這一場龍虎之斗,在一向靜穆孤寂的天都峰上展開了。
日落月出、夜盡旭現,天都峰上就這麼刀鋒鏗鏘地過了一天又一天,兩人卻依然未能分出高低。
山風颯颯,山嵐漫漫,而兩人也早已精疲力竭、急喘急息,因為勝負未出,他們誰也沒打算喊停。
原本冰冷的刀鋒因為長時間的敲擊摩擦而發熱著,兩人握柄的掌心也因用力過度而酸疼灼熱,他們的身體及氣力都已經到了極限,只憑著一股不願輸、不認輸的意志在支持著。
這一刻,兩人動也不動地互相凝視著,他們在歇息,也在等待。
範長志眉頭緊鎖,虎目炯炯地盯著陸鎮淮,而陸鎮淮也眼神沉著地注視著他。汗水自他們的額頭滑下,淌過了眉間,滴上了眼睫毛,兩人同時因汗水流入眼中而眨眼……
一眨眼,兩人像是有著十足默契似的飛身向前,鏗地一聲巨響,兩人手上的刀刃瞬間發出了震動的低嗚。
錯身而過後,他們回頭再度纏戰,仿似要為這場決戰劃下休止符。
在兩人都氣力用盡,刀鋒卻還交纏的一刻,天都峰的另一邊突然射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鏗!」一陣刀刃斷裂的聲響傳來,陸鎮淮與範長志都驚覺地向後退去。
「住手。」一聲蒼勁的沉喝傳來,而眼前已佇立著一名白發蒼蒼、身形魁梧的白衣老人。
範長志一震,下意識地看著手中斷了一截的長刀。
「老爺子!?」眼前這老人不就是前些天在客棧里的老人家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而且還那麼輕而易舉地就打斷了兩人的纏斗……
「師父?」鎮淮定楮一看,不禁怔愕。
白衣老人微微一笑,徑自沉默。
一听陸鎮淮稱老人為師父,範長志立即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原來這白衣老人居然就是當年打敗他父親的狂刀!
「您就是狂刀?」他遍尋名師、苦練刀法,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打敗狂刀,為父雪恥,而今天……他卻驟然發現這都是一場夢。
他和狂刀的傳人不分高下,而手中的刀刃又輕易地就被年邁的狂刀所斷,他苦練了這麼多年,費心地擊敗了眾多高手以驗證自己的刀法高超,但今時今日……他多年來的夢全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