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娜?」他不懂,為什麼明明知道她不在身邊,還要呼喚她的名字。
是夢?他模索著掀起被單,翻身下床。剛才是在做夢嗎?即使那只是一個夢,現實中似乎也沒有任何東西比它更真實、更生動、更重要。
為了清醒一下頭腦,他走到窗口,深深地吸進涼爽的空氣。
他們做過愛——了不起的愛——在小溪旁的草地上。
不,那不可能。他靠在窗台上,像喝水一樣地把空氣咽進肚里。他清晰地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坐在側院的樹下,談論——
他驟然一驚。他已經把所有的事告訴了她。有關他家庭的不光彩的事,一股腦兒全部倒了出去。他怎麼會這樣做?他一只手在頭上抓著,在房間里走過來,又走過去。
懊死的電話,他想。不過他馬上又想到,那個電話使他避免了一個更大的錯誤。
假如對摩根娜說了他愛她,那比對她講述自己的出身和成長經歷更糟——糟得多。至少現在摩根娜一點也不知道他倆的關系將向什麼方向發展。
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再也無法挽回。他只有接受這個使他十分尷尬的事實。
可是,在此之後,當他們在院子里坐下以後,他是不是睡著了呢?
夢。或者,那是一個夢?它是那麼清晰。他幾乎能聞到花的香味。而且,他當然記得她的身體在他的撫模下溫柔似水的感覺。不只這些,還有很多很多。他能想起當時的感受,似乎他在此前的生命中所做的一切一直在把他引向那一時刻。引向他能和自己所愛的女人躺在草地上、感受心有所屬的寧靜時刻。
幻想。只是幻想,恐慌情緒開始襲來時,他斷然地對自己說。他只是在樹下睡著了而已。就是這麼回事。
但是,半夜時分,他回房間干什麼來了——而且只有他自己?
是她干的。雙腿有些不穩,他倒在了床上。所有的事都是她干的,然後她就離開了他。
她別想溜走。他立起身來,但又倒了下去。
他能記得醒來時的那分寧靜。太陽照在臉上,心曠神怡的寧靜。穿過草地、看到她彈撥豎琴並對他微笑時的寧靜。
而當他問摩根娜為什麼時,她說……
她說她愛他。
納什覺得眩暈,于是用雙手夾住了腦袋。也許這是他想象出來的。所有的事。包括摩根娜。也許他已回到洛杉礬的公寓,剛從遙遠的夢中醒來。
不管怎麼說,他並不真正相信女巫和符咒。他小心地用一只手向掛在脖子上的項鏈模去,握住了上面的那塊石頭。
不相信?別騙人啦!
摩根娜是真實的,而且愛他。更糟的是,他同樣愛她。
他不想愛。那是荒唐的。但他愛上了她,而且愛得發狂,以致時時刻刻都在想她,都在渴望她,都在想象著,摩根娜也許——僅僅是也許——會在他的千呼萬喚中來到面前。
在這一失去理性的事情中,這是最沒有理性的一個念頭。
他需要清理自己的思路。一步一步地。他覺得很累,于是又倒在床上,兩眼瞪著暗處發愣。
迷戀。這才是他的真實寫照。從迷戀到愛,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很長的、安全的一段路。她畢竟是一個魅力四射的女人。迷戀于一個魅力四射的女人,一個男人可以愉快地生活很長時間。每天早晨醒來時,臉上會掛著微笑,因為他知道摩根娜屬于他。
納什開始編織一個美麗的幻想。接著又戛然而止。
嘿,想什麼呢!
摩根娜,他冷冷地說。他總是想著她。
也許最應該做的是度個短假,趕快去什麼地方,干干淨淨地忘掉她。
如果做得到的話。
這小小的疑惑像塊石頭壓在他的心上。
還沒開始,怎麼就知道不能把她忘掉?
因為那不是迷戀,他在心里慢慢地承認。遠遠不止迷戀。是愛。他不是為所累。他已經跨出了那一大步。他愛上了她。
是摩根娜使他愛上了她。
這個想法使他一下坐了起來。她使他愛上了她。她是一個女巫。他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摩根娜會施展魔法,打個響指就能使他匍匐在她的腳下?
他的一半拒絕這個想法,認為它荒謬可笑。他的另一半,充滿恐懼和自我懷疑的另一半,緊緊抓住這個想法不放。他思來想去,愈發感到迷茫。
他對自己說,今天上午,他將坦然面對一個女巫。在這之後,他將做好戰斗準備。納什•科特蘭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目標。
控制。
第十一章
星期一上午不去店里開門營業,總覺得不太對勁。這也是出于無奈,不僅為了她疲憊的身體,也是因為她的心情。給曼蒂打過電話後,摩根娜感覺上才輕松一些。曼蒂正好可以放松一下,中午開門不遲。
休息一天摩根娜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她更願意在感覺好的時候再偷一天的閑。而現在,當她披著長裙下樓時,由于徹夜未眠,有些頭重腳輕,心情也極為惡劣。
骰子已經擲出。手頭的雜事也已擺月兌。摩根娜無精打采地嘆息一聲,慢騰騰地走進廚房煮茶。她心中默想,魔力最令人尷尬的事情,就是你永遠無法讓自己無動于衷地施展它,忘記世界上還有更強大更重要的力量。
燒水的工夫,她一只手輕輕按著胃。走到窗前。她覺得空氣中有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征兆。是否因為心緒不寧才有這種感覺?她不知道。盧娜在她的腳下來回來去地鑽了一會兒,發覺主人情緒不佳,就踮著腳尖溜了出去。
她並沒有刻意去愛。她當然也不想讓情感的雪崩壓到頭上,把她擊倒,並且改變她的生活。而現在卻偏偏是這個局面。
當然,任何時候都可以選擇。她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那樣做不容易。重大的事情很少是容易的。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走到爐子那里沖茶。杯子里的茶幾乎剛剛沖好,她听到有人打開了前門。
「摩根娜!」
摩根娜苦笑一下,又沖了兩杯茶。與此同時,她的表哥和表妹也進了廚房。「你看,」安娜斯塔西亞向摩根娜匆匆走去,同時朝塞巴斯蒂安瞟了一眼,「我跟你說過她不舒服。」
摩根娜親了親她的臉頰。「我沒事。」
「我說你沒事嘛。」塞巴斯蒂安一邊插嘴,一邊從櫃子上的廣口瓶里掏出一塊餅干。「鬧脾氣而已。你發射的信號又響又怪,把我從床上拖下來了。」
「對不起。」她遞過去一個杯子。「我想是因為我不願意一個人呆著。」
‘你身體不太好。」安娜堅持說。沒容她深究,摩根娜躲開了她。
「我昨晚沒睡好,早晨自然臉色不好。」
塞巴斯蒂安喝了一口茶。他已經注意到摩根娜蒼白的臉色和黑黑的眼圈。忽然,他又看出了什麼問題,摩根娜正在竭力掩飾的問題。他坐了下來。他很耐心,而且總想和摩根娜比一比毅力。
「伊甸園里的麻煩。」他說,乏味的口吻足以使摩根娜的眼楮為之一亮。
「我的問題自己能處理。謝謝。」
「別招惹她了,塞巴斯蒂安。」安娜斯塔西亞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以示警告。「摩根娜,你是不是和納什吵架了?」
「沒有。」她坐了下來。她太累了,不得不坐下。「沒有,」她接著說,「不過納什讓我擔心。昨天我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關于他的家庭。」
因為摩根娜對他們的信任不亞于對他們的愛,所以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們。從麗安的電話,直到柏樹下的那一刻。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因為只屬于她自己和納什,她沒有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