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司徒夫人較以往還要健談,她說了許多有關司徒犽的童年往事,雖惹得司徒犽抗議連連,卻讓她和夫人都十分開心;尤其是她,仿彿親身經歷了一次總裁大人均童年,這讓她覺得十分新鮮且親切,席間笑聲不斷。
當下午茶的約會告一個段落,司徒夫人表示要回房里小憩一下,她便趁著司徒犽送夫人進房的空檔,獨自溜到司徒家的庭院散步,別有一番悠閑的風味。
「喜歡這里的園藝嗎?」司徒犽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凝著她唇邊的笑意輕問。
「啊,喜歡啊!」心頭莫名起了股騷動,她輕喘了聲,真心回答。
司徒犽環視了眼偌大的庭院,視線變得幽遠。「這里的一草一木,全是我爸親手栽種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沒動過。」
方詩琳微感吃驚。這是她第一回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爸爸,吊詭的是,司徒夫人也絕口不提,她只知道自己開始出入司徒家至今,就沒見過司徒先生,這會兒他卻主動提起,難怪她心口加速的跳了下。
好像有什麼秘密就要被拆開了,這讓她有種窺視的快感,手心微微沁汗。
「像這棵杉樹。」霍地,他指著一株葉子茂盛的樹木,樹干上刻劃著淺淺的刻痕。「是我五歲的時候,我爸跟我一起種的,小時候我還可以跳著它玩,現在不知不覺都長得那麼高大了。」
听著他的聲音,方詩琳好似真的親眼看見一個帥氣的小男孩,在栽種不久的小小杉樹上跳來跳去︰時間真能改變許多事,現下不僅小男孩長成英俊酷帥的男人,連杉樹都長得比他高了,她不禁感嘆歲月的奧妙與無情。
或許下回再看到這株杉樹,樹干的皮會斑駁、剝落,也或許她已成為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她的眉心打出一個完美的蝴蝶結,暗罵自己想太遠。
司徒犽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沒有回應,他盯著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一個人對著空氣獨白。「可惜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總裁?」她怔愣,莫非……總裁老爸掛點了?她心口一沉,這才有了誤觸地雷的警覺。
「我知道你覺得我很花心,我自己也很憎恨這種性格,但我對長遠的感情沒有信心……」司徒犽貼靠著杉樹干的大掌收束成拳,眼角微微抽搐,宛如正和自己內心里的惡魔搏斗。「這一切都是拜我父親所賜!是他造成我對感情的不安定和不信任感!」
方詩琳狠抽口氣,被他憤世嫉俗的語氣嚇到。
那個讓所有女人都愛上的司徒犽呢?怎麼好像突然被魔法變消失了似的……莫非此刻展現在她眼前的才是真實的司徒犽?
她迷惑的眯起眼,搜尋著他自我掙扎的臉部線條,詭譎的,她竟覺得這樣的他比吊兒郎當、處處留情的他還要帥氣?!
天!她都精神錯亂了!
「我媽這麼好的女人,為什麼還會遭到他的背叛9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愛情,一定是!不然我媽不會受到這麼大的傷害!」懊惱的捶打著樹干,他泄憤似的一記捶過一記,好像他的手完全感受不到痛覺。「我不懂,不懂我媽為何能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可惡!可惡!」
剎那間,方詩琳懂了,懂他的花心其來有自,也懂他對自己母親的心疼;她眼眶一熱,不由自主的由他身後抱住他的雙臂——
「別想了,拜托你別想了!」她很慶幸自己擁有一對彼此真心相愛的父母,雖然務農的家境沒有司徒家富裕,只能算衣食無虞,但父母的愛卻能給所有孩子完整的情感示範,每個孩子對感情都充滿憧憬,個個深信世上絕對有永久不變的愛情。
可司徒犽卻全然不同。老天爺給了他富裕的成長環境、精明的頭腦和俊帥的外表,卻也給了他殘酷的情感教育;從外表看來,他得天獨厚,內心卻貧乏得令人同情。
她不知道該給他什麼樣的安慰,只能學著母親在她受傷時安撫她的方式,抱抱他,希望他受傷的心靈能夠迅速復原……
司徒犽狠震了下,思緒由迷亂里抽回現實.「琳琳?」
「都過去了,既然司徒夫人選擇原諒,你也學習夫人的寬宏大量,就讓那些不愉快都過去吧!」貼著他的背脊,她閉上眼,顫著唇勸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他還在做困獸之斗,雖然表面上他已原諒父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絕口不提,並不代表他真心諒解。
包教他錯愕的是,他從沒在任何人面前泄漏自己最深層的情緒,包括母親和他最要好的朋友何太及,都不曾發現他掩藏得極深層的偏激思緒,但今天他卻在她面前揭露自己最丑陋的一面,這令他手足無措了起來。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感覺他開始想逃避,方詩琳用盡全身的力量抱緊他。「拿出你事業上的沖勁和魄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最好!」
沖勁和魄力?她是這樣看待他的?突然間,他有點飄飄然,低頭注視著她環抱自己的縴細雙臂,一股說不出口的暖流滑過干涸許久的心田,他微顫的合上眼。
他相信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女人,能給他像此刻一樣的溫暖、安全的甜美感受,即使她只是安慰性的環抱著他,他就無法壓抑自己體內亂竄的血液,更甚者,除了單純的悸動之外,她還給他難以言喻的踏實感,心里堆疊滿滿早已遺忘的安心感。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求她,他想要她想得心痛,包括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細微的細胞,全聲嘶力竭的吶喊著要擁有她!而他全面投降,半點想抗拒的念頭都沒有。
多奇妙啊!在她之前,數不清多少女人曾想禁錮他、索求他的真心,卻換來他游戲人間的無心對待;現在他動了真情,這女人卻對他不屑一顧,但又偏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對他付出溫暖,令他抓不到頭緒,卻很清楚自己不會再放開她。
只要有她就夠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他總算體驗到這種只願專一的心情。
「你相信我,我卻不相信我自己。」這是個好的開始,不過這女人閃避他閃避得厲害,他得運用一點點技巧,才能精準的引君入甕。「我嘗試過很多次了,不行就是不行,我沒辦法遺忘對我父親的恨意。」
「你只是短時間無法接受,只要你願意敞開心懷,總有一天你行的!」方詩琳辭窮了,但她仍不放棄持續游說。
「我沒辦法,我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扳開她的手,他轉身低頭凝著她擔憂的麗顏。「一直以來我都是孤軍奮斗,沒有人知道我埋得極深的怨念,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所以這股怨念會陪伴我,直到我下地獄的那一天。」
方詩琳窒了窒,視線穿透他滿布絕望的深邃黑瞳。
「讓我陪你好不好?」不假思索的,她主動爭取他的認同。「我願意當你情緒宣泄的出口,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司徒犽的眼瞳閃了閃,巧妙的掩去眸心的喜悅。「你真的願意?」
「我願意!」她不由自主的揪住他的臂,霍地察覺自己過于熱切,趕忙放開自己過于激動的手。「呃……前提是你也接受的話……」
司徒犽有點失望,很想抓回她的手再覆上自己的手臂,但他理智的壓抑了下來。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可不想因急躁而嚇壞了她,那她肯定又要縮回她的龜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