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公平啊子璦。」跟隨她的腳步一道往前走,芳怡一張嘴始終沒有停下來。「冠佑有權利知道『他』的存在,他也是,你不能就這樣剝奪他們的基本人權。」
在公車站牌底下站定,潘子璦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打顫。
「要是他一直沒出現就算了,可是他出現了,而且我敢打包票,他一定會再來找你,你敢說他永遠不會知道你給他生了個孩子?」淺嘆一口,芳怡覺得自己像殘忍的老巫婆,卻仍不得不點明真相。
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被拆穿的秘密,雞蛋再密都有縫的,她覺得,他們父子總有一天會相認,而且就在不久之後。
「別再說了。」凝著車潮往來的車道,潘子璦斜靠著站牌,藉以穩住發寒打顫的身體,不然她恐怕會腿軟跌倒在地。
沒錯,就是那一夜,徹底改變她的一生,她無法論定這個改變是好是壞,可是她從來不曾後悔,因為她因此得到冠佑這個可愛的孩子,彌補她從小便少得可憐的親情。
但他為什麼還要出現?在她以為自己就該這樣守著冠佑,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的現在?
她不由得茫然了……
第三章
「你竟然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來?你還懂不懂得羞恥?!」
「你罵這麼難听做什麼?她再不懂得羞恥也是你生的女兒,你犯得著罵她罵得這麼難听嗎?」
「你好意思說?每天除了打牌、打牌還是打牌,你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嗎?現在她被搞大了肚子,你居然還在那邊羅哩叭嗦?!」
「我、你也不想想我是為什麼每天打牌的?老公把我丟在家里像深閨怨婦,女兒跟我又不親,我不打牌還能怎的?雞不成要我去養小白臉?」
「你講那什麼鬼話?養小白臉?!老子拚了命賺錢可不是為了讓你去養小白臉的!」
「我不能養小白臉,你就可以在外頭開小鮑館?」
「你……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不公平啦!只管自己交,哪有把我跟女兒放在眼里?」
案母的爭執像跑馬燈一樣不斷的在夢里重現,潘子璦被長久以來的夢靨壓得喘不過氣,掙扎許久才從夢里驚醒,霍地由床上坐起。
胸口像壓著大石似的郁悶難當,她用力的呼吸、喘氣,卻怎麼也排不開那股深層的壓迫感。
當年她在離開旅館後,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所以她把自己關在家里拒絕應門,接著又躲了他幾天,連電話也不肯接,怎知卻因此沒了他的消息!
後來,她發現自己懷孕時,也曾試圖要聯絡他,卻意外發現他已經出國了……
當懷孕的事實被完全不關心她的父母發現時,寶寶已然在她肚里安穩的「住」了五個多月,也就是說,她的父母依舊是沒注意她有任何變化,直到她的肚子大到藏不住了,才發現這個她根本沒有刻意隱瞞的秘密。
他們知道後的第一個反應,當然是要她拿掉寶寶,可是當時的胎兒已經太大,無法施行人工流產,于是他們竟想出一條讓她絕對無法接受的路走——他們要她帶著她肚里的孩子,嫁給智障的施氏企業小開。
反正施家的小開笨得厲害,有了這個孩子正好免去施家可能沒有子嗣的遺憾!
潘子璦當然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安排,于是她提領了戶頭里所有的存款,並趁著父母不注意的時候,連夜逃出家里,自此算是和父母決裂,且再沒回家的打算。
離開家之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養活自己。雖然她小有存款,但總是會坐吃山空,出門找工作絕對是必要的。
但是……一個才高中畢業的女生能做什麼?
她完全沒有工作經驗,加上挺個大肚子,能做的工作著實有限,因此她到處幫人打零工、做些手工賺點小錢,待孩子生下來,她才找到目前這個倉管的工作,由小妹開始做起。
她覺得這個工作很好,談不上喜歡不喜歡,而且因為很少有機會接觸人群,既可減少讓爸媽找到她的機車,又可以養活自己跟孩子,所以不知不覺做了將近十個年頭,再忙再累也都已經習慣。
可是荀季堯的出現,卻打亂了這一切慣性,也打亂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平靜的心——
為什麼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他仍能輕易影響她的心?
不,這是不對的!她不能再一次讓那個男人改變她的未來!
下了床想到廚房倒杯水,突然看見冠佑的房間還亮著,她走過去輕敲他的房門,然後推門而入,發現坐在書桌前的兒子,快速將某樣東西放進抽屜里,令她不由得輕蹙蛾眉。
「冠佑,你怎麼還沒睡?」她走到桌邊,並不急著戳破他的舉動。
「我、我忘了美勞作業還沒做,明天要交。」冠佑那張神似荀季堯的小臉上有著驚慌。
「怎麼會忘記呢?你以前不曾這樣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冠佑一直是個貼心的孩子,從不在課業上令她擔心,難怪她會這般以為。
「沒有,我沒不舒服。」冠佑搖了搖頭,催促她去休息。「媽,你早點睡,我做好就會去睡了。」
「那媽媽陪你一起做好不好?」舍不得兒子這麼晚還要趕作業,她主動提議道。
「不用啦媽,很簡單的,我很快就可以做好,你先去睡覺啦!」小小年紀的冠佑有著超乎同齡孩子的成熟,他知道母親的辛勞,總是不斷叮嚀她多休息。
見他神色緊張,子璦不安的輕撫他的額。「冠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不想讓媽知道?」
孩子長大了,總會有些事不想讓長輩知道,她也是過來人,並不勉強他一定要說清楚講明白,她相信以冠佑懂事的程度,不至于有太離譜的事隱瞞她。
「哪有啦媽?我是怕你太累,才要你早點休息啊。」揚起笑,冠佑將桌上撕下的色紙掃成一堆。
「嗯,沒有就好。」疲累的打了個呵欠,她也真的累了,便囑咐他動作加快。「那媽先去休息了,你別忙太晚,這樣明天上課會沒精神。」
「知道了媽,晚安。」
目送母親離開房間,冠佑唇邊的笑迅速斂去,慢慢的由抽屜里拿出剛才藏起來的美勞半成品。
不是他真的忘了這個作業,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著手?
老師給的撕畫題目是「我的爸爸」,那對他而言是全然空白的記憶,為了這個作業,他傷透腦筋,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可以藉由見過同學爸爸的印象來完成作業。
他知道,「爸爸」在這個家是不能談論的話題,他也曾經試著問過媽媽有關爸爸的事,換來的卻是媽媽垂淚以對,害自己也跟著難受。
他不能再拿這種事來讓媽媽擔心了,不過是份作業嘛,他可以搞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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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萬次,潘子璦在心里低咒荀季堯那個不懂得死心的男人。
連續一個禮拜,他天天到倉庫來「站崗」,雖沒指名「召喚」她,也沒抗議她的不理不睬,但那不容忽略的存在感,總是在無形中給她無限威脅,也帶來公司里難以遏止的蜚短流長。
「欸,你們看到沒?那個帥哥又來了耶!」資訊流通部——女廁所內,幾個女性員工議論紛紛。
「用帥哥來形容是不夠的,他可是最近跟我們公司合作的『季堯電子』的總裁。」甲女對著鏡子勾勒出完美的唇型,恨不得荀季堯能因此注意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