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是假設性的譬喻!」胡少韋受不了地加大音量。「也就是說你原先‘差一點’流口水,而不是口水真的流了下來;所以你不用再找了,因為你的口水還在嘴巴里,半滴都沒流到地上!」老天!解釋起來實在是有夠拗口。
「欸?沒有嗎?」不安地再看地板一眼,她總算露出釋懷的笑容。「早說嘛,害我找得要死。」
「是你……」算了,他在這里跟她打什麼口水戰呢?反正他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對這個對愛情完全沒概念的女人,他除了循循善誘之外,別無他法。「我只是想問你,今晚要不要去喝點小酒?」
他想了好久,這是最不引起她懷疑,又可以多點時間和她相處的最好模式。
「喝酒?」她的眼亮了下,隨即又黯了下來。「不行啦,我每次都會不小心喝得太多,隔天起來頭痛死了!」而且還有「阿達事件」讓她引以為戒,著實小女生怕怕!
「我們就是聊天,不要喝太多就好了。」他可以阻止她啊,只要她願意听話。「你……今晚沒約人來接你吧?」莫名的,他也想到任達驊,心頭滿不是滋味。
「沒啊,我還能跟什麼人約?」她孤身一人在台北工作,要男朋友又還沒交到半個,所以約會乏善可陳。「啊!我今天騎摩托車來欸!要是跟你去喝酒,那我的車怎麼辦?」她總不能喝了酒又騎車上路,會被警察扣車的說!
「放公司停車場啊,有警衛應該很安全。」
「我不是擔心安全的問題。」她頓了下,理由很牽強。「我覺得它會很孤單。」
胡少韋翻翻白眼。「它是機車,沒生命的,哪有什麼孤單不孤單的感覺?」
「我就是這樣覺得嘛!」嘟起嘴,她在心里拔河。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約會?」嘆了口氣,胡少韋難免感到受傷。
「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有種人就是天生鄉願,怎麼都無法拒絕別人,即使心里的意願不高,在不願傷害人的情況之下,只要不是太過勉強都會答應,好死不死,祁淇就是那種人。「好啦,那你要送我回家喔!」
「那有什麼問題?包在我身上。」
※※※
老田一邊喝著酒,一邊泣訴自己是如何被老婆「凌虐」,一張老臉皺得跟涼掉的包子一樣,訴說得好不可憐。
任達驊安靜地傾听老田發泄心頭的不滿,其實不太能理解田太太的要求。
他看過太多生活習性不是很好,自制力又極差的運將,他們完全都不像老田這樣,將開計程車的時間安排得像公務員上班一樣「定時定量」,不是晨昏顛倒,就是嗜賭、懶散,弄到後來連輛車都租不起。
老實說,老田已經是很自律的計程車司機了,真不曉得田太太在嫌他什麼?
「她說我都沒送過禮物給她。」說起這個就氣餒,又不是什麼太好過的人家,繳孩子們的學費、生活費、拉里拉雜的費用都嫌不夠了,哪有可能花那個錢去買什麼禮物?「我每天累得像條狗一樣,還不是為了她跟孩子?真是不滿足的女人!」
喝了口啤酒,任達驊頓了許久才開口。「會不會……她希望你去找個較為穩定的工作?」
許多事情極容易產生盲點,尤其是在家帶小孩的田太太。
她怎會了解在外打拚的丈夫有多認真?或許她計較的是,老田一旦休息在家就沒了進帳,不似一般公司行號休假還得算薪資給員工,這或許就是她最在意的一點,所以只要看到老田在家就不順眼,因為他在家,就表示沒有收入。
「拜托,我都一把年紀了,攤開報紙,哪一個不是要三十五歲以下的年齡限制?除非我願意去做清潔工。」
找職業,年齡絕對是大多數公司考慮的條件,不是青青菜菜人家就願意雇用,況且現在失業率那麼高,他豈不是要跟別人爭得頭破血流?爭得到好工作就算了,萬一是間爛公司或爭不過其他競爭者,那還不是白費力氣?
所以總歸一句話──白搭!
「沒那麼夸張吧?」好笑地睞他一眼,任達驊試著將他的觀念導正。「去考個職貨或聯結車的駕照,找工作來得容易些。」一般來講,司機的工作較沒有年齡的限制,而老田最拿手的也只有開車一項,因此還是適合由這個方向著手。
「哎喲,那多麻煩吶!」煩躁地揉著頸子,老田的視線隨意在偌大的酒吧里亂瞟,不經意之間,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喂喂喂,阿驊,你看看那是誰?」用膝蓋撞了撞任達驊的膝,藉以引起他的注意。
他不動如山地繼續喝酒。「喝你的酒啦,別多管人家閑事。」這種地方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馬都有,尤其是流字輩(流氓)和惡字輩(惡霸)的最多,言行舉止都該保持低調,再怎麼說還是明哲保身來得要緊。
「不是啦,那個女人……啊!真的是祁小姐溜!」那抹身影正好將臉轉了過來,這下可讓老田看個一清二楚。「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啊?好陌生的面孔!」
任達驊猛地一回頭,眯起眼看清她的身影,再看了眼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不知怎地,心頭一股郁悶之氣直沖腦際,而且來得又快又猛,幾乎令他無法招架,干脆拿起啤酒罐直接飲灌。
「欸,你等一下不是還要開車?」老田見他如此牛飲,一顆心七上八下,他可是搭阿驊的積架來的,待會兒可不要出事才好。
「不開了,坐計程車回去。」以往,他戲稱這種行為是回饋計程車司機的辛勞,所以偶爾他會選擇乘坐別人或別家車行的計程車;只是料不到最近這種機會似乎特別多,令他感到焦躁。
「那不然……我來開怎麼樣?」老田可舍不得花那個錢,心髒抽痛了好幾下。
任達驊瞪他,很用力地瞪他。「你也喝了不少,難道想被扣車留照?」
他的車被扣是其次,頂多幾天沒有租金收入罷了,可是老田不同,一旦被扣車留照,連生活的工具都沒了,那麼田太太不是會更怨他?真是思前不知想後,結結實實的一個大老粗。
「那倒也是。」敲了敲額頭,老田這下倒不好意思了起來。「阿驊,我老覺得奇怪,為什麼你和祁小姐認識這麼久了,怎麼都擦不出任何火花?難道你不喜歡她那一型的女人?」在他看來就很好啊,獨立又時髦,這種女人帶出去多體面吶!
呼吸一窒、心口一亂,突然之間,他竟也厘不清兩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全然沒有進展?「別亂講,萬一讓她听到又不得了了。」
「嘿,你干麼那麼怕她?」拍拍任達驊的肩,老田陡地產生一股惺惺相惜的錯覺。「難道以後你打算跟我一樣,成為怕老婆俱樂部的榮譽會員?」他自嘲地苦笑了聲。
「我不是怕她,那是一種尊重。」這種話說起來,又是愛面子一族了,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除了笑臉之外的表情,所以盡其所能,他能讓步就讓步,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種習慣,要不得的壞習慣。
「好,你說了就算。」老田也懶得跟他爭辯,反正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懂他們這些中年人的想法,老是自以為是。「不過,我看你也沒什麼機會出去認識女人,難道就這麼一輩子打光棍下去?」
「我已經習慣了。」他是個孤兒,從沒享受過家庭的溫暖。就因為沒有嘗試過,所以不會有想擁有的強烈;但他很喜歡孤兒院里和樂融融的氣氛,所以他經常會回去他所成長的孤兒院看看。「這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