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惦啦!麥黑白講啦!」阿標扯了扯小林的袖子。「狼查某印仔是講頭講話壞听,不是你講的那個系款啦。」他們以為台北來的女生听不懂台語,索性以台語交談了起來。
很可惜,葛郁婕雖然是外省籍,但在朋友的耳儒目染之下也練就一口好台語,當然把他們的話听得一清二楚,頓時臉紅如熾。
「甘有影?」小林狐疑地看著葛郁婕,發現她的不自在,心慌之下又補了句︰「啊!害我,伊听有于!」
「听你個頭啦,緊走啦!」阿標的眼楮可是銷在桑清瑯臉上,發現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急忙拉著小林。「你們慢慢‘梭’喉,我們棄喝水了啦!」自知闖了禍,兩人的腳步沒敢停頓,嘻皮笑臉地直沖往廚房。
時間像靜止了般,原本在拉扯的兩人誰也沒敢先開口,也都沒敢稍移腳步,兩雙眼楮各自找地方就定位,一個看向天花板,另一個死盯著地板,仿佛在研究宇宙間無止盡的奧秘,不過兩顆心髒倒是不約而同地嗚聲亂跳——
「咦?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里?清瑯,我不是叫你幫郁婕上藥的嗎?」胡媽扯著大嗓門喊道。她听了進廚房的兩個混小子爭相向她喳呼,忍不住走出廚房一看,果然,兩個笨蛋還杵在原地。「還不走?當真不想吃飯了?」
「好好好,你別生氣。」桑清瑯可不敢再挑戰胡媽的耐心那老女人什麼都多,就是耐心少得可憐。「走啦!」他抓著始終沒放的小手往樓上走去。
「真是!」胡媽見他們上了樓,好笑地插著腰嘆氣。
***
梆郁婕安靜地讓桑清瑯為她消毒上藥,眼楮則忙著打量身處的房間。
「好了。」傷口不大,桑清瑯貼了張OK繃,算是完成包扎工作,並使壞地拍了下她的傷口,將她漫游的神智拉了回來。
「噢!」葛郁婕痛叫了聲,忙縮回小手。「干什麼啦,很痛耶!」
「你不是說小傷口不礙事?」桑清瑯把醫藥箱放回原來放置的櫃上說道。
「這是你的房間?」很大,也還算干淨,不像單身漢的房間。
「嗯。」他應了聲,指了指牆面。「你的行李我放在隔壁房,以後你就住那里。」
「喔。」她機械式地應了應,不小心又紅了臉。
「我們這里的人都很隨便,他們有什麼就說什麼,你別介意。」桑清瑯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支支吾吾地開口解釋。
「不,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她看著手上的OK繃,綻開一朵笑花。
桑清瑯眯起眼看著她唇邊的笑意,莫名地有些閃神。
「謝謝你,我想我應該很快可以適應——呃,你知道的。」畢竟她是外來客,沒道理要人家配合她。
「最好是這樣,別忘了你接下來有得忙了。」他清清喉嚨,提醒她有一堆工作。
「放心,我不會白吃白住你的,我自有分寸。」她站起身拍拍,越過他往門外走。「你要下去嗎?」她站在門邊旋身問道。
淡淡馨香毫無預警地掠過鼻間,桑清瑯甩甩頭,迎向她疑問的眼眸。「你先下去,我還有事。」才怪!他是下意識這麼說的。
「好啊!」她笑了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桑清瑯心頭警鈴大響,隱隱有種天地即將變色的危機感——
第二章
初來乍到,葛郁婕享受了一頓前所未有的熱鬧晚餐。
她實在不敢相信,在這里吃頓飯竟像在辦桌一樣,哼不嘟當地湊擠了兩大桌,全都是曬得黑黝發亮、典型的莊稼漢,還好天色不算暗,否則恐怕就只能看見各色的衣服飄浮在半空中,想起來便覺得怪異且嚇人。
整個牧場儼然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家庭,每個人都熟悉得快爛了,突然加入她這張生面孔,自然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及側目。
桑清瑯不知打哪兒找來一個擴音器,因為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說個幾句,築成的聲浪完全壓過他的聲音,他只好藉由工具來吸引大伙兒的注意力,並負責把葛郁婕介紹給牧場所有成員認識。
「Test,Test……」果然擴音器發揮作用,極短的時間里便讓所有人全都安靜下來。「注意嘍!我身邊這位美麗動人的小姐是葛郁婕,從現在起她會住在這里,幫忙胡媽處理一些雜事和料理各位的三餐,希望大家發揮你們的熱情,讓她盡早熟悉你們和這里的環境,相信以後大家會相處得十分愉快。」
「可不可以問問題?」有個聲音在餐桌上傳了出來,惹來一陣笑聲。
「問我還是問她?」桑清瑯明知故問地指著葛郁捷。
「宵節,‘狗’宵節啦!」不甚準確的發音又引起哄堂大笑。
桑清瑯把擴音器交到葛郁婕手上,使壞地向她擠眉弄眼,逗得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也將緊張感減到最低。
「狗宵節嫁枉未?」仿佛以所有單身漢發言代表自居,掛著靦腆笑容的男人問題直接且犀利。
「狗小姐我不知道,但葛小姐還沒有。」笑意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葛郁婕,她有預感自己真能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找到自己想要的快樂生活。
「有男朋友了嗎?」明顯是塞了滿嘴食物的聲音由另一頭響起,問的可都是她的姻緣,可見這里男人,每個都是如草履蟲般的單細胞生物,想的問題一模一個樣。
梆郁婕頓了頓,更高度引起所有男士的注意,個個拔長耳朵欲探知她的答案;她霍地綻開一抹甜笑,對著擴音器大喊︰「來追我吧!」
霎時間露天房舍歡聲雷動,工人們愉悅地吶喊鼓動,混雜著筷子敲打碗盤、杯子的聲音此起彼落,多少驚擾到牛舍、羊舍里敏感的動物,造成動物們不安地走動、騷動,所幸時間維持得並不算太長,動物也就很快地恢復安定的情緒。
亢奮的工人們陸續又問了好幾個問題,只差沒把葛郁婕的祖宗十八代全挖起來問候一次,激蕩的情緒才逐漸減緩下來。
「看來競爭很激烈哦!」桑清瑯吹了聲口哨,笑著接過她手中的擴音器,黑亮大眼閃動晶燦眸光,不著痕跡地審視她滿面紅潮。
「老天!我從沒這麼瘋狂過。」葛郁婕沖動過後才覺得害羞,她有絲無措地用雙手拍拍臉頰,冀盼能藉此消散臉上的溫度。
也許是陌生的環境,也或許是感受到這些又毫不遮掩的熱情,葛郁婕放大膽子融入他們的世界,她無法否認,這種全然的喜悅令人血脈賁張、渾身激蕩。
「很自然的反應,他們的熱情一向具有滿分的傳染力。」想當初他也曾如此感動過,像是人類史上最頑強的病毒,靠近的人無一幸免,這也是他選擇停留在這片土地的動力之一。
「但願我可以變得跟他們一樣熱情。」都會人多數冷漠,她沒想過可以在這尚稱原始的地方尋到生命的新熱力。
桑清瑯笑而不語,閃亮的瞳仁離不開她亮眼的笑容。
「謝謝你。」迎向他熾烈的眸光,她誠心感謝這一切,而這一切好運都該歸功于他,是他帶她走人這個世界。
「謝謝你的土地遺產吧,是它給你新的生命。」他不是個性喜居功的人。
「嗯,感謝遺產、感謝土地、感謝上帝。」她由衷地感謝,為這份純然的感動。
「上帝?」桑清瑯挑起一邊眉,神情有點古怪。
「嗯,上帝。」抬頭迎向滿天彩霞,她興奮得想大叫。
桑清瑯聳聳肩,識趣地沒說明自己是個無神論者。
「快去吃飯啦!那些人跟蝗蟲似的,動作再慢一點都沒得吃了!」胡媽端著熱呼呼的面疙瘩鑽到葛郁婕身邊,大嗓門地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