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他臉上僵硬的線條,也看不到他高大的身體向她走近,她只是控制不住地顫抖、掉淚,直到一雙溫柔臂膀環住她悸顫的肩,將她摟進一方溫暖的胸膛。
「別哭了,乖,別哭了……」他緊擁著她,任由她的淚浸濕睡袍的前襟。
「好過分!你好過分——」她抽抽噎噎地急促換氣,小手使盡了力捶打他的胸、臂,完全不知全身的力氣早在大哭一場之後用罄。
比胤一言不發地任她在自己身上發泄。他何嘗不知那些妄想飛上谷家枝頭的女人!蚌個或多或少都欺負那小表一點點,他明白積少成多的道理,自然清楚終有一天會有人受不了,只是他沒想到這女人這麼倔,拗了這麼多天才發作。
真是難為了她,也難為了那小表。
她真的把那個小表教得很好,連自己都清楚地知道他受了多少的委屈,卻不曾听過那孩子抱怨過一句,連父母那邊都不曾听到任何耳語,這到底是該夸獎他懂事呢?還是責怪他委曲求全來得好?
「我、沒事了。」當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霸佔他的胸膛,淚濕人家的睡袍之後,她吸吸鼻子,努力想退出他的懷抱。
比胤沒有異議地放開手,卻在看著她無力地往地板下滑時,又將她撈回胸前。
「你這是何苦?」嘆了口氣,這場游戲算是他輸了成不成?見她如此脆弱的模樣,胸腔微微泛起不知名的疼,他不舍地埋怨起自己的鐵石心腸。
「我不知道你對浩浩的存在存什麼心,可是他對我而言,是我從小把屎把尿才把他拉拔到這麼大的,雖然我不是他親生的媽媽,但我卻將他當成我親生的孩子來看待。」如果怪他不關心浩浩,事實上也太過勉強,畢竟他跟浩浩相認的日子並不長。
「我承認你的物質條件比我好太多了,我更不否認是我自私地想讓他有更好的生活環境才將他留在這里,但是如果你不能善待他,不如……把他還給我,好不好?」她抬起頭,水汪汪的眼眸中滿是企求。
比胤喉嚨一緊,她想的都是其他人,那他呢?
他咬了咬牙,艱難地吞下喉中的澀意。「你這樣並不公平,不管對我父母或是孩子都一樣。」
柳珞君迷惘地看著他,不是很明了他的語意。
「如果你不曾帶浩浩出現在這個家,他們彼此之間不會有牽絆。」他扶著她的腰肢,支撐她全身的重量,維持在兩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著彼此臉龐的距離。「雖然你們出現的時間並不長,但我相信你不難發現我父母對浩浩是如何疼寵,而浩浩對我爸媽又是如何付出感情。
「你想過了嗎?如果憑著我們私下決定他們的未來,我爸媽付出在浩浩身上的關愛要怎麼收回?同樣的,浩浩能收回對我爸媽的依賴嗎?我們能這麼自私嗎?」他明白這女人的心是極軟的,「動之以情」這套用在她身上有絕對的效益。
「我……」她在掙扎,畢竟人類是感情的動物,她當然看得出來大人與孩子之間彼此的付出,她更明白感情割舍之後的痛楚、傷痕。
「而且死者為大,你忘了你姊夫、我大哥的遺言嗎?你怎能忍心剝奪我父母好不容易再次拼湊起來的希望?」老人家正在努力彌補二十幾年前所犯下的罪愆,如果她帶走了他們的希望,他簡直不敢想像他將會面對怎樣的噩夢!
她會懂的,他明白以她的細心,她會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柳珞君怔仲地看著他,她無法漠視他臉上絲絲令人心痛的哀傷,正如她所擔心的!他想的完全跟她一模一樣,所以她才會遲遲無法冷漠地帶浩浩離去……
可是一拖再拖,她已經失去帶走浩浩的最佳時機,她無心也無力阻止,早在自己的放任之下,祖孫兩輩的親情以驚人的速度蔓延、泛濫成災,現在再來剝奪竟是顯得如此殘忍啊!
「我該怎麼做?」她做不出這種殘忍至極的事,但她更無法漠視浩浩一再受到傷害,如同他無法放任自己的父母受到傷害一般。
「不要把事情想得這麼絕望,只要你點個頭,所有的事不都迎刃而解了嗎?」千兜萬兜又兜回原來的問題點,他輕聲的誘哄她。
「你是說……」為什麼在他說來一切顯得如此簡單?點個頭?那可是事關她一輩子的將來啊!
「你知道的。」她其實早就知道解決的方法,只是逃避現實的當個小鴕鳥罷了。
「難道除了這樣,沒有其他的解決方式了嗎?」
「我們之前就談過這個問題了。」他讓她在床上坐定,就怕她又虛軟地往地上滑。「你看到了,我有很多浩浩媽媽的候補人選,但那些女人,你放心把浩浩交給她們嗎?」他把選擇權交給她,算是對她的尊重。
柳珞君鼻頭一酸,他這麼做分明是逼她沒有退路。「你知不知道你很殘忍,」她是犯小人才會遇到他!
「你也是。」他蹲在她面前,平靜地看著她泛紅的眼。「不然你不會遲遲不肯點頭,讓那小表無端受到那麼多委屈。」他懂得利用她的弱點,不著痕跡地將她的內疚堆到令她無力負荷的地步。
「總之都是我的錯,說穿了我就是不該答應姊夫……」她開始自怨自艾起來。
「現在說那些都於事無補,我相信你很明白時間不會重來這個道理,你只需要往前看。」他戳破她的不肯面對事實。
「我沒有選擇是不是?」她吸吸鼻子,倔強地噙住眼眶的淚,直直地看著他。
「你放心,我沒有打女人和孩子的習慣。」他微笑,試著讓她好過一點。
他的話成功的逗笑了柳珞君,她拭去眼角的淚。「對不起,我忘了你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他被迫娶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一切只為了成就他父母的心願。
「我很高興破除了你的被害妄想癥。」現在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反倒有點未知的期待。
「我才沒有!」說得好像她多不近人情似的。
「好,你沒有。那麼我可以向我爸媽報告戰況了嗎?」他理了理她散亂的發絲。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她這才恍然大悟,霍然有種上了賊船的錯覺。
「你指的是什麼?」他避重就輕地閃過她的質詢,愉快的發現她並不笨,雖然發現得有點遲,但她畢竟是察覺了。
「那些女人,你是故意帶她們回來欺負浩浩的!」她指控。
人家分明是挖個陷阱讓她跳,等她幾乎被啃得尸骨無存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成了盤中飧!
「嘿、嘿、嘿!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是真的帶她們來讓你「欽點」的,是你眼界太高,這事兒可怪不得我!」有些事能認,但有些事可是打死不能認的,誰知道她是不是那種會記仇的女人?他可不想後半輩子都讓她拿這事兒來嘮叨他的耳根子。
「是嗎?」她狐疑地蹙眉,質疑他話里的真實性。「我怎麼老覺得這件事沒那麼單純?」
「收起你的好奇心,女人,相信我好過你自己胡亂猜測,畢竟往後我們要牽手一起過下半輩子。」指尖滑過她熱女敕的臉頰,之前那麼用力的哭過,難怪雙腮到現在還是火紅一片。
「你可以不用那麼認真。」她赧然地撇開臉,心底突生荒謬的念頭。「這或許可以只是一種形式……」
「別想!」不快地打斷她的幻想,他可沒蠢到听不出她話里的意思。
要他結了婚還不能動她,他可沒那種偉大的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