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不是好消息,是一件天大的壞消息!若是給當朝首輔留下壞印象,別說是大理寺少卿,恐怕連個翰林院學士都拿不到。
「雖然蒲大人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也相當出色,但三公子就棘手了些,萬一他胡亂發脾氣的事傳到當朝首輔的耳里,怕是對蒲大人不利。」按理說升官跟後生晚輩無關,但官場就是這麼妙,一點兒雞毛蒜皮的事都能被渲染為天大的事,然後以訛傳訛,鬧到最後不可收拾。
「尤其當朝首輔又最關心後生晚輩,在朝的官員現在哪一個不是盯緊兒子女兒就怕出錯,蒲大人實在不能掉以輕心。」
皇帝老爺的心情要照顧,當朝首輔的喜惡也不得不顧慮,說起來這官當得還真是有些窩囊,可照常有人搶破頭非當官不可。
「老夫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是我拿我這個小兒子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蒲青典承認他就是寵兒子,今天蒲硯卿才會這麼任性。
「蒲大人既然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就不能再拖下去。」
「現在是非常時期,國子監張大人、太常寺丞李大人,都在強搶大理寺少卿這個位子,您可不能搶輸人。」
「您得下定決心,把三公子送走才行。」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幫蒲青典出點子,蒲青典听來听去只听到最後一句最重要的話。
「楊大人,您要老夫將卿兒送走?」蒲青典沒想過還有這個解套方式,一時之間愣住。
「這是最好的辦法。」楊大人點頭。「這個月是關鍵時刻,小弟建議蒲大人先將三公子送往別處一段時間,等到您順利取得大理寺少卿這個官位,再將三公子接回來。」
此話有理,大伙兒的意思也是這樣,就看蒲青典舍不舍得將他最疼愛的小兒子送到別處去。
「楊大人的主意雖好,但小兒硯卿的脾氣拗得很,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就強行把他送走,我怕他會把事情鬧得更大。」蒲青典也贊成楊大人的意見,只是有所顧慮。
「蒲大人何不以養病做為借口,如此一來,就有正當理由將三公子送往他處。」楊大人再建議。
「這是個好借口。」蒲大人大喜,終于找到解決方法。「但是,要將卿兒送往何處才好?」送回應天老家必定有人照應,就怕硯卿不肯回應天……
「蒲大人可將三公子送往 回春堂 。」楊大人早想好了地點。
「回春堂?」這是什麼地方?
「是一座醫館。」楊大人解釋。「回春堂位于距離京城八百里遠的羅新鎮,原本由三位女大夫主持,不過其中兩位已經嫁來京城,現在只剩一位女大夫主持醫館。」
「沒想到大明國還有女大夫。」蒲青典驚嘆。
「小弟乍聞時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听說這三位女大夫的醫術相當高明,尤其是現今掌管醫館的女大夫,被稱為女神醫,一定能妥善照料三公子的身體。」
既可避免麻煩又可以養身子,一舉兩得,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就這麼辦!」蒲青典決定。「就將卿兒送往羅新鎮……不過,老夫需要先派人到羅新鎮打點一切嗎?」先租棟房子或是包下客棧……
「這倒不必。」楊大人搖頭。「回春堂本來就有在收留病人,不過要先寫拜帖自陳病情。」
「什麼,寫拜帖?還要自陳病情?」天下竟有這麼跩的醫館?
「是的,蒲大人。」楊大人又點頭。「對方會視拜帖的內容決定要不要收留該名病患,所以小弟建議蒲大人最好把三公子的病情描述得嚴重些,對方才可能答應收留三公子。」
其實也不必過于添油加醋,蒲硯卿本身的毛病已經是一大堆,不然蒲青典也不會這麼頭痛。
「這事兒簡單,卿兒的身體本來就很糟,要詳細描述不難。」就怕寫得太過火對方嚇到反而不敢收,到時就麻煩了。
「如果能將三公子的病醫好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達到拖延的目的,只要能拖過這一個月,便不會對蒲大人的仕途造成影響。」大家也可保平安。
「楊大人言之有理,就按照楊大人的意思。」蒲青典深深明白這次爭奪官位對同儕的重要性,畢竟大伙兒都要靠他發達,可不是光他一個人的事,每個人都想出力。
「老夫今兒個就寫拜帖。」蒲典青再不舍,都決定將蒲硯卿送走,以免妨礙仕途。
「蒲大人英明!」大伙兒忒狗腿,紛紛向蒲青典敬酒。
蒲青典拿起酒杯笑呵呵,仿佛看見自己穿上大理寺少卿的官服,威風八面。
「來,喝酒。」
「干杯!」
「干杯!」
鏘!
升官的代價是送走他最疼愛的小兒子,但為了官位,一切的犧牲都值得。
馬車的車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嘎吱嘎吱地響,一如蒲硯卿低落的心情。隨車的僕人不時地轉頭看向身後的車廂,深怕蒲硯卿一個想不開中途跳車,真變成如此,他們可就麻煩大了,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安全把他送到羅新鎮,交到花橙藜的手中。
馬車持續往前走,蒲硯卿一個人獨自坐在車廂里生悶氣,怪他無情的爹娘。
卿兒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到底是個男人,以你現在的身子骨如何娶妻生子?怎麼傳宗接代?不如听爹的話,到外地好好養病,等把身體養好了再回來,爹和娘才放得下心。
是呀!你爹特地為你找了一位有名的大夫,他答應讓你到他的醫館養病,你可得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回來,啊?
五天前爹娘聯手,用拐的用騙的用哄的,不管他的意願硬是將他架上馬車,就怕他待在家中破壞爹親的好事,因為他想要升官。
他知道,他統統都知道!
「可惡!」蒲硯卿狠狠地打了車廂內的木牆一拳,听得車廂外的僕人膽顫心驚,要馬夫快點趕路。
他根本是被雙親流放的,還敢騙他是為了他的身體好,完全是一派謊言!
蒲硯卿越想越氣,無法理解雙親為何如此狠心,只為了一個小小的官位,就把自己的兒子流放到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什麼「羅新鎮」,他根本听都沒听過,遑論從京城出發還得兩天才走得到,可見這座小鎮有多偏遠。
想他堂堂大理寺正蒲青典的三公子,竟被流放到這偏遠的小鎮,這口氣叫他怎麼咽得下去?
蒲硯卿整個胸口都是遭雙親流放的怨氣,他甚至氣到開始低鳴,車廂外的馬夫拚了命地趕路,眼看著就要抵達羅新鎮。
「快快快,千萬要在三少爺開始發脾氣前抵達回春堂,不然咱們可慘了。」僕人急得半死,馬夫趕得要命,唯恐蒲硯卿半路發飆害他們達不成任務。
所幸回春堂黑底描金的招牌很好找,他們不必多加問路,遠遠就瞧見「回春堂」三個大字,馬夫和僕人懸了一整路的心,方能放下。
「總算到了,呼!」僕人和馬夫將車子停在回春堂門前,長長吐了一口氣。
「呃,三少爺……」問題到了是到了,誰來請蒲硯卿下車?這可難為了馬夫和僕人。
誰都沒膽去請蒲硯卿下車,怕挨他一頓排頭,有苦說不出呀!
馬夫和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決定一起開口請蒲硯卿下車。
「三少爺,醫館已經到了,請您下車。」僕人已經做好挨罵的心理準備,料定蒲硯卿一定破口大罵,喝斥他們大膽。
「哼!」車廂內的蒲硯卿打定主意不讓下人稱心如意,既不吵也不鬧也不下車,看他們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