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琳兒……」燕千尋原本是想跟身邊的閔斯琳邀功,卻發現她神情恍惚,不曉得在想什麼,給她試的鎖一個也沒打開。
「你怎麼了,琳兒?」燕千尋索性拿下閔斯琳手中的細針,反正她也沒在用。
「到底怎麼回事?整天心不在焉。」像具行尸走肉似地。
「啊?對不起,我會專心一點兒。」閔斯琳仿佛到現在才察覺到燕千尋的存在,拚命跟她道歉。
「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弄錯人。「你該道歉的對象是你自己,你沒對自己說實話。」
「師父……」
「听我說,琳兒。」燕千尋嘆氣。「媚兒把一切事情都告訴我了,所以你現在一定很苦惱吧,竟然愛上仇家。」
雖然中間的過程媚兒解釋得不清不楚,反正她也沒有興趣知道,最重要的是,她最疼愛的女徒弟戀愛了,這才是重點。
「我真的很苦惱。」事到如今,閔斯琳也不想隱瞞了。「我也沒有想到,相思會這麼痛苦,原本我以為自己可以很瀟灑地轉身,可是我錯了,我發現自己經常陷在同樣的夢境走不開。」
那夢境是她和皇甫淵相依偎地躺在星空下,細數天上的星星,兩人事後相擁而眠,連夢醒以後,都能感受到夢里的幸福。
「如果愛情可以像開鎖那麼簡單,世間人不需要煩惱了。」鎖是死的,人的感情卻是活的,會隨著每一次心跳而改變。
燕千尋感慨。
閔斯琳聞言苦笑,師父說得真好,為什麼她對皇甫淵的感情不能說上鎖就上鎖,為什麼呢?
「看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年輕時,我也曾痛苦地愛過人。」那時她的表情跟現在的閔斯琳一模一樣,也是寫滿迷惘。
「但也由于經歷過傷痛,我才得以成長。」所以說痛不一定是件壞事,有時會有好結果。
「師、師父。」閔斯琳困難地吞下口水。「那個讓你痛苦的男人,不會是、不會是……」
「當然是媚兒她爹,你不要胡亂猜測。」看閔斯琳的表情,燕千尋就知道她一定想到別的地方去。
「呼!」閔斯琳明顯松一口氣,看得燕千尋不禁失笑。
「別看我和你師公現在這麼幸福,咱們當初也是經歷過許多波折。」不容易哪!
「我听媚兒說,您是因為跟師公打賭輸了,不得已才嫁給師公。」當年轟動武林的那場賭約,她無緣躬逢其盛,但每次听旁人敘述,都會覺得新鮮。
「嗯。」沒錯,就是那麼回事兒。「當年我年輕氣盛,以為全天下最厲害的人就是我了,沒想到會輸給一名貌不驚人的鎖匠。」失算哪!
「當時你一定很不甘心。」閔斯琳可以想象,當心高氣傲的千手白蓮,發現自己竟然開不了鎖時會有多憤怒。
「是啊,我還逃跑呢!」現在回想起來真丟臉。「我不甘心下嫁給區區一名鎖匠,輸了以後拍拍走人,完全不想理賭約。」說得難听一點兒,就是賴皮。
「師公就這麼放任您逃跑嗎?」閔斯琳疑惑。
「當然不可能。」燕千尋搖頭笑道。「他也是個固執的人,堅持我一定要履行賭約,于是跟在我後頭跑,害我怎麼甩都甩不開,當時真的煩死人了。」
原來師父和師公的愛情故事這麼有趣,閔斯琳都听入迷了。
「不過,卻也因為他追過來了,我和你師公才有更進一步認識彼此的機會。」接下來才是重點。
「我當時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答應,直到你師公決定放手,我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不能沒有他,最後兩人才在一起。」她差點就走錯路,幸虧最後懸崖勒馬,才有今日的幸福。
「琳兒。」燕千尋認真勸誡閔斯琳。「人往往要到失去以後,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有多美好,我很幸運,在還沒有真正失去以前就察覺到這一點,我希望你也同樣幸運。」
燕千尋之所以對閔斯琳說這些話,是因為不願意她犯錯,事後再來後悔,希望她能趁早想通。
其實閔斯琳何嘗願意犯錯,怎麼會不想和皇甫淵在一起?可每當她想起父親失望的表情,便又會強迫自己把他忘掉。
然而生死兩茫茫,黃泉路上有我緊緊相依。
她想起玉娘,想起她為見丈夫一面,千方百計,甚至將自己的靈魂依附在銅鏡上,只盼望哪天能遇見有緣人,將她帶往丈夫的身邊。
死去的人都尚且如此了,她這個活著的人呢?她如此膽小,會不會對不起玉娘?會不會對不起她和皇甫淵所經歷的一切?她,真的不知道!
「師父……」她真的覺得好累。
「怎麼了,琳兒?」怎麼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
「我好想回到漢朝。」她難過到無力支撐自己,趴在燕千尋的懷里哭泣。
「如果我一直留在那邊不回來,我就不必做選擇,就不必懷疑自己。」懷疑自己是否太膽小,懷疑皇甫淵是不是因為和她綁在一起,不得已才喜歡上她,她真的已經全亂了。
「乖,琳兒,事情會有轉機的。」她相信老天也不忍心折磨這對年輕人,燕千尋安慰她。
「真的會有轉機嗎?」閔斯琳懷疑。
燕千尋嘴里雖然這麼安慰她,心里其實也沒有把握,事情真的會有轉機。除非閔老爺突然開竅,但那要比被死去女魂帶回漢代還要困難,幾乎不可能發生。
「可憐的孩子,不要哭了。」她真的很心疼她的弟子,誰來幫幫她?
第十章
情況陷入膠著,人人都想幫他們,人人又都幫不了他們,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自從當日兩人在柳府不歡而散以後,皇甫淵便停止派人送信,整個人日益消沉,鎮日與工作為伍。
為了忘掉閔斯琳,他跑遍大江南北,哪邊有稀奇的寶物,他就往哪邊跑,和過去的閔斯琳如出一轍。他賣力工作的結果是開創新局,大大提升了「怡寶齋」在京城的地位,至于一直緊追在後的「聚珍坊」,因為閔斯琳少了干勁,生意一落千丈,和它的死對頭差距越拉越大,「怡寶齋」終于又重新回到龍頭的位子。
坦白說,皇甫老爺及夫人沒有太大的喜悅,反而很擔心他們的兒子。他成天往外地跑,好像多留在京城一天,對他都是折磨,個中原因兩老並不是太清楚,但猜想應該是跟閔家的丫頭有關,在他們兩個人一齊失蹤的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這天,皇甫淵又要出發到揚州去,他這一走,又是個把個月才會回來。皇甫老爺和夫人認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決定在皇甫淵出發前,跟他好好談談。
「淵兒。」他們實在很不樂見他收拾行李,他好像永遠都在趕時間。
「爹、娘。」皇甫淵停止將衣服塞進衣箱里,驚訝地看著皇甫老爺及夫人,他兩老很少上他的院落。
「咱們坐下來談談好嗎?」皇甫老爺說道。
「可是我還要——好吧!」皇甫淵本來是想說他還要趕船,但見父母失望的表情,只得勉強自己坐下來。
沉默的氣氛于焉彌漫,對于甚少交談的三人來說,是有些尷尬。
「淵兒,爹知道我和你娘不夠關心你,這點還請你原諒咱們。」皇甫老爺一開口就是跟皇甫淵道歉,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您兩老太多心了,我從沒這麼想。」最後他還是逼自己吐出這句話,反過來安慰他爹娘。
「如果你真的沒有這麼想,為什麼什麼事情都不願意告訴咱們?」皇甫老爺比皇甫淵想象中還了解他,了解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