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圍著火吃干糧,雖然對于目前的處境不是很滿意,但是老天不下雨就已經很好了,至少他們露宿的時候不怕被雨打醒。
「真難吃。」最讓閔斯琳無法忍受的,是她手上的干糧。
「這餅硬得跟石頭一樣,到底會不會打死人啊?」她拿起手上的餅往地上敲了一下,還真的能敲出聲音。
「髒死了。」皇甫淵見狀失笑,真頑皮。「你手上那塊餅不要吃了,換另一塊。」
「我還是比較喜歡吃你做的菜。」她听他的話把餅扔了,問題是下一塊餅更硬,她都快咬不動。
「下次有機會我再做給你吃吧!現在先委屈一點兒吃干糧。」怕的是下回他們的運氣沒那麼好,找不到可以開伙的旅舍,越是往北行,旅舍就越少。
閔斯琳心不甘、情不願地啃干糧,懷疑在下次吃到他做的菜之前,她就先被干糧噎死了。
「你怎麼那麼會做菜?」好硬,她的牙齒都快咬斷了。
「你上次就問過了。」他不自在地答道,不太喜歡這個話題。
「我是問過啦,但是你沒回答。」而她向來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尤其對她感興趣的話題,更是緊追不放。
皇甫淵的身體再度僵硬,閔斯琳很有耐心地等待,但是依舊等不到答案。
「算了……」
「我是跟我爹學的。」
就在她以為再也等不到答案的時候,他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
「啊?」他說什麼。「跟、跟你爹學?」
「嗯。」這就是他不想說的原因,因為很好笑。
「但是、但是你爹你爹是——」
「堂堂‘怡寶齋’的東家?」
閔斯琳拚命點頭,在他爹還沒將店鋪交給他接手之前,確實如此。
「我爹才不會理這些事。」皇甫淵苦笑道。「只要是我娘希望他做的事,他都會去做,才不管自己是什麼身分、行為舉止妥不妥當。」活月兌月兌就是個愛情的奴隸。
「這麼說,你爹是為了你娘才下廚?」她更驚訝了。
「他不止為我娘下廚。」皇甫淵點頭。「他還為我娘畫眉、梳頭——」察覺到自己泄漏的事情有多私密,皇甫淵倏然住嘴。
「還有呢?」她正听得入迷。「你爹一定不只為你娘做這點事,一定還有對不對?」
這些看在男人眼里愚蠢,看在女人眼里浪漫的舉動,要皇甫淵再接著說還真不容易,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
「原來你會梳頭、做菜,都是你爹教的。」她就說嘛,哪有大男人的手會這麼靈巧,原來是家傳的。
「我以前還不懂事的時候,每次見我娘因為我爹為她做的事而心花怒放,也想討好我娘,于是就跟著學了。」他回憶道。「直到長大懂事以後,我才發現自己這種行為很好笑,不過因為已經做了很多年,很多事情都已駕輕就熟,所以現在只要一開始動手,自然就會做。」
皇甫淵不好意思的解釋,閔斯琳方才明白他為何困窘,畢竟他們父子在京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一給人知道這些私事,確實會鬧笑話。
不過,他還會跟父親爭寵,這點倒教人頗為意外。
閔斯琳不敢當著皇甫淵的面笑出來,只好在心里偷偷取笑他,同時覺得他好可愛。她能想象,一個小男孩為了贏得他娘的歡心,踮高腳尖努力拿鍋鏟炒菜的模樣,好想親眼瞧瞧。
「我真羨慕你爹娘的感情這麼好。」不過她雖然無法親眼目睹他小時候的可愛模樣,卻能享用到他長大後親手做的菜,也不錯啦!
「你爹娘呢?他們的感情又如何?」他記得她娘很早以前便過世,她爹也沒再續弦,個中原因並不清楚,但他大概略知一二,泰半又是為了他母親。
「我爹娘的感情並不好,這也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畢竟他們是因為兩家的利益而結合,沒有任何感情而言。」商人的兒女,婚姻大事往往也成了交易的一部分,和哪一家結盟有利,就和哪家締結婚姻契約。至于個人感情,從來就不在家長考慮的範圍,他們要的只是結盟後的利益,她娘便是這種政策聯婚下的犧牲品。
「所以你知道了吧!」閔斯琳諷刺地笑笑。「我爹根本不會為我娘做任何事,就連我不必裹腳,也是基于對爹的報復,我娘故意這麼做,以藉此表達對我爹的不滿。」
也多虧她娘這麼做,她才能不被小腳綁住到處亂跑,所以她還是很感謝她娘當初的決定。
皇甫淵在一旁安靜聆听,沒有說半句話。他猜想她應該不知道,當年她爹和自己的父親,為了搶奪他母親,從拜把兄弟翻臉變成死敵的事。接著他又想起她為了爭取她爹的認同,上山下海到處尋找寶物,就為了滿足她爹的私欲,瞬間覺得她很可憐。
「你曉得咱們兩家為什麼結仇嗎?」他試探性地問閔斯琳,她果然什麼都不懂。
「不清楚,你曉得嗎?」她只知道她爹非常恨他父親,從她懂事開始,她爹就不斷在她耳邊強調兩家是死對頭,一定要扳倒皇甫家。至于真正的原因,他老人家從來就說不清楚,只是一再耳提面命,交代他們一定要完成這個使命,個中緣由,她也很想知道。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至少在他家不是。他父母因為這件事,始終覺得對不起她爹、虧欠她爹。因此日後當她開始出面和他搶奪古董,他父母也只是交代他要盡量退讓,並不希望他們兩個人正面對壘,這也是他為什麼會一直忍到前陣子才出手,皆是由于雙親的交代。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了什麼原因翻臉。」他不想當專說背後話的小人,特別他又知道她有多愛她父親,況且就算他說了,她也不會相信,只會破壞他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信任而已。
「我想也是。」閔斯琳有些小小的失望,她還以為他知道的事比她多呢!畢竟他是家中唯一的獨子,況且兒子本來就比女兒受寵,她大哥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看你爹娘這麼要好,都不會羨慕嗎?」像她,就很羨慕她的大哥大嫂,兩人如膠似漆,她大嫂近日又要臨盆,再加上一個小生命,簡直完美透了。
「正好相反。」他一點都不羨慕。「他們的感情太好,反而給我一股無形的壓力。每次當他們一有什麼比較親密的舉動,我都會狼狽逃走,就怕妨礙他們。」
說起來可笑,雙親的感情好,他應該覺得慶幸,可他竟然會認為自己多余,他是不是太不知滿足了?
坦白說,是有一點兒。
一般大戶人家,誰不是憑媒妁之言定終身?就算自小許親,也是因為世交或是為了鞏固生意關系而結下的姻緣,沒有多少人可以自己選擇伴侶。
閔斯琳私下覺得他太過挑剔,父母感情融洽是好事,他還……咦,莫非是?
她想著想著腦中靈光一閃,終于想通一件事。
「你是因為你爹娘的關系,才不願意成親的吧?」八成是的。
皇甫淵明顯嚇一跳,沒想到她會這麼準,一下子就猜中原因。
「沒錯。」既然被猜到也只好承認。「我怕自己一旦成親以後,會變成像我爹一樣的傻瓜,成天繞著我娘打轉。」他不想變成那個樣子。
「我懂了。」她總算了解。「所以你才會拒絕媒人上門提親,就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傻瓜。」她就說一堆姑娘家都愛慕他,想盡辦法表達心意,卻沒听說過他點頭同意,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我是因為害怕自己變成傻瓜,才不願成親,你又為何不嫁?」皇甫淵終于逮著機會問她這個問題,只見她揚高下巴不服氣地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