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猜錯,店家除了命不能賣之外,能賣的都賣。就連廚房,也以每次五錢的代價出借給他們。
因為地處偏僻,店家所賣的食材自然不可能像長安那般豐富,隨便挑塊肉,再來一條魚和兩樣蔬菜,倒也足夠果月復。
閔斯琳跟在皇甫淵身邊打轉,一會兒看他洗米炊飯,一會兒看他切肉殺魚,熟練的技巧仿佛練習過千百回,絕非只是吹牛。
「你真的會做菜呢!」她以為他頂多口頭說說,沒想到這麼厲害。
「那還假得了?」他將羊肉丟下鍋,撒了些醬料,瞬間香氣四溢,充滿整個廚房。
「你別只會站著不動,去挑菜。」多少也貢獻一點勞力。
「菜要怎麼挑?」她很樂意幫忙,問題是,她不會。
「我會被你氣死。」他先把羊肉炒完盛進盤子,再過來教她。
「這樣……這樣……再這樣。」他從頭示範一次。「只要把比較差的葉子挑掉,剩下的我會處理。」他不指望靠她切菜,萬一到時候切到手指頭,他可賠不起。
「我懂了,很簡單嘛!」只要拔掉枯黃的葉子就行,她會。
「真是的。」皇甫淵把挑菜的工作交給她,走開去忙別的事。
閔斯琳挑著挑著,冷不防挑到某樣東西,嚇得她花容失色,驚叫連連。
「啊——」她一邊尖叫,一邊甩掉手中的菜,一邊往後跳。
「怎麼了?」皇甫淵飛快趕到她身邊,差點和她撞成一團。
「有……有蟲。」毛毛的,還會蠕動,惡心死了。
「有蟲?」皇甫淵探頭一看,大大嘆一口氣。「這只是普通的菜蟲。」害他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真是。
「菜……菜蟲。」原來那種綠色的蟲子叫做菜蟲……
「這很常見,沒什麼大不了。」把它弄走就行。
「誰說的?我就沒見過!」她家的菜總是挑得干干淨淨,不見半條蟲子。
「那是你太好命,不用下廚,才會沒見過菜蟲。」少見多怪。
「我沒下廚是正常的。」再怎麼說她都是閔家的大小姐,根本輪不到她下廚。「倒是你,堂堂皇甫家的大少爺,竟然這麼會煮飯才奇怪,其中一定大有問題。」
她本來只是跟他開玩笑,沒想到皇甫淵的身體會突然僵直,引起閔斯琳好奇。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如果說錯她可以道歉。
「沒有。」他僵硬否認。「你沒有說錯什麼話,不要多心。」
「騙人。」多心的是他。「如果我真的沒有說錯話,你不會那副表情。」好像被她踩到某個痛處一樣,一臉疼痛。
「你再唆,我就不做了,大家都不要吃!」他這算是惱羞成怒,不想讓閔斯琳知道他的心事,害怕她追問,干脆拿肚皮威脅她。
閔斯琳果真馬上住嘴。不止他餓,她也餓了,萬一他真的罷工不煮飯,她今晚不就得餓肚子?說什麼都不行!
為了肚皮著想,閔斯琳只得暫時屈服于他的婬威下,不敢反抗。她這麼乖,皇甫淵反而覺得不自在,好像自己虧欠了她什麼一樣。
「看你天不怕地不怕,連騙婚都敢,居然怕一條小小的蟲子,」為了緩和氣氛,皇甫淵想辦法轉移話題,轉來轉去,又踩到她的痛處。
「人都有弱點。」她不服氣的反駁。「我的弱點就是蟲子,不行嗎?」
「我沒有說不行。」他樂意得知她的弱點。「只不過,你會在我的面前暴露弱點,讓我覺得很奇怪。」到底他們是死敵,一般而言,是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的弱點的……
「你不是說,咱們是朋友——」
是啊!如果是朋友,那麼暴露出弱點,甚至大哭一場都不算什麼,問題在于他們到底是不是朋友?
不可諱言,經過多日來的相處,他們已經發展出一種類似朋友的情誼。然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卻又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往往令他們徹夜難眠的騷動與任何友誼無關。尤其是皇甫淵,特別不希望他們只是朋友,他希望!希望——
「咱們不是朋友,是夫妻!」他內心真正希望的或許是這種關系,但他不敢向自己承認,也說不出口。
「不曉得你在發什麼脾氣。」不幸的是,閔斯琳永遠會錯意。「夫妻也是你說的,現在才來抱怨。」當初听她的話當兄妹不是很好?也不會有這麼多問題。
「廢話少說,你若是不幫忙的話,就到一旁坐著,別妨礙我做事。」他並不是抱怨,只是無法厘清自己對她的感情,感到心焦而已。
「坐就坐,有什麼了不起!」閔斯琳朝他做鬼臉,搞不懂他的心思,干脆就不想了。
皇甫淵隨便做了幾樣菜,再配上熱騰騰的小米飯,如此便打發一頓。
「哇,好好吃,終于又吃到熟悉的味道!」雖然盡是些粗食,但閔斯琳已經非常滿足,她甚至感動到眼眶泛紅,頻頻掉淚。
「只是一頓不怎麼樣的飯菜,你也能感動到流淚?」她夸張的反應終于讓皇甫淵失笑,只見她邊點頭,邊擦眼淚。
「你不懂。」漢朝食物的口味奇怪透了,她無論如何都吃不習慣,還是明朝的調理方式比較合她的胃口。
「是啊,我是不懂。」不懂自己的心情,不懂自己為何矛盾,皇甫淵深有同感。
「好吃!」
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歡看她臉上生動的表情,比任何一道風景都來得精彩。
「喂,別吃光,留一點兒給我。」他用筷子打她的手,不許她再挾菜。
「小器!」
如果可以的話,皇甫淵但願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別再往前推進。
第三章
「淅瀝瀝……」
滂沱的大雨, 哩啪啦打在旅舍屋頂的瓦片上。
餅大的雨勢,讓人擔心大雨會不會將屋頂打穿一個洞,瓦片會不會崩落,構造簡單的旅舍,因此而顯得極不安全。
因為大雨所產生的濕氣幾乎無所不在,連二樓的地板也變得十分潮濕,如果有人膽敢說要睡在地上,鐵定著涼。
「我先說好,今天我絕對不睡地上。」
以往每到上床時間,便會乖乖拎著被子打地鋪的皇甫淵,今兒個不曉得怎麼搞的,堅持不睡地板,這可惹惱了閔斯琳。
「你不睡,難道要我睡?」死沒良心的家伙,也不想想她是女孩子家,叫一個柔弱的女人睡地板,這只有惡徒才做得到。
「你想睡也沒關系,反正我就是不要睡地上。」他寧願當惡徒,也不要被凍死,他還要留著這條小命回明朝,絕不貢獻給地板。
「你莫名其妙。」都是他害的,還敢囂張。「當初要不是你硬要用夫妻名義投宿,我們就有兩張床可睡!」
「是兩張矮榻,小姐,你說錯了。」
他居然還有閑功夫更正她的用詞,簡直氣死人。
「沒錯,你說的對,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出人意表地承認自己的過錯。「就像你說的,再要一個房間就可以了,你現在就可以下樓去跟店家要房間,不過我剛剛去歸還炊具的時候,看見一隊商隊正要投宿,恐怕房間都已經客滿。你要是不放心,還是可以試試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要到靠近廚房的房間,但是我要先提醒你,那兒有很多老鼠,還有你最怕的蟲子。」他是無所謂啦!少了一個人在耳邊嘮叨,他樂得清靜,一切就看她嘍!
「蟲、蟲子?」閔斯琳一听見這兩個字臉色就發白,她愛蝴蝶討厭蟲子,可是蝴蝶卻是由蟲子羽化蛻變而來。
「嗯。」他點頭。「還有老鼠。」
除了蟲子以外,她也討厭老鼠,更害怕它們在房間里面逃竄的模樣,想到就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