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打開手中的卷軸一看,大吃一驚,裱得太好了。「上官姑娘,您這幅字的裱工真是精細,城里再有名的裱畫店也比不上您的功夫。」
「您客氣了,老人家。」上官綻開一個柔美的笑容,答謝老漢的贊美。
「不過,這麼好的綾子我用不起,這些蘇州絲綢太名貴了。」老漢模模卷軸的褙紙,柔細的觸感非一般次等絲布可以比擬,就連接瓖用的雲錦,都是上等貨。
「您送來的畫,比這些絲綢更名貴,用這等貨色的絲綢還委屈您了呢!」上官雲中搖搖頭,認為老漢言重了,這些個蘇州絲綢,一點兒也不貴重。
「只是自家孫女隨手亂涂的畫有什麼名貴之處?」老漢迷惑地看著上官雲中,只見她露出更親切的笑容。
「貴在心呀,老人家。」上官雲中微笑道。「雖然畫本身不是什麼名家之作,但是畫面的用心卻一點兒都不輸給那些名家。您的孫女兒,一定很喜歡您這個爺爺,才會這麼用心作畫送您。」所以說絲綢還不如他孫女用心來得昂貴,就是這個道理。
「謝謝上官姑娘,听您這麼一說,我也開始覺得這幅畫珍貴起來了。」對于上官雲中的善良及用心,老漢感動極了,亦十分感謝。
「但我恐怕沒有足夠的銀兩可以支付這筆費用……」老漢模模上好的綾子,很是擔心。
「您一定付得起,我只跟您索取五十文錢。」上官雲中說出了一個離譜至極的價錢,听得老漢睜大眼珠子。
「可是這連接瓖的錦緞都買不到,上官姑娘,這不太好吧!」老漢雖然很高興付得起錢,但總是覺得不好意思,不忍心讓上官雲中吃虧……
「就是五十文錢。」上官雲中鐵了心只收這個價錢,多一文都不要,老漢也拿她沒轍。
「謝謝上官姑娘,您真是個好心人,一定會有好報。」老漢欣喜若狂地交給上官雲中五十文銅錢以後,便拿著價值十數倍的畫軸走了,歡喜可見一斑。
老漢驚喜滿足的神情,教上官雲中臉上的笑意沒停過,直到老漢走後,都還掛著微笑。
「小姐,你每回都做這種賠本生意,難怪咱們的鋪子賺不了錢。」蓮兒在鋪子後頭忍了很久,這會兒終于憋不住沖到鋪子前頭抱怨,上官雲中根本懶得理她。
「你要是吃不了苦,可以去跟別的主子,我不會攔你。」別只會在她耳根子旁邊吱吱喳喳,吵死人了。
「我、我又沒說我吃不了苦。」被上官雲中這麼一說,蓮兒反倒支吾。「我要是吃不了苦,當初就不會從蘇州跟到京城來了。」
蓮兒雖然是賣身丫鬟,但上官雲中很早就撕了她的賣身契,她隨時可以走人。
「那你還嚷嚷什麼?」上官雲中挑眉道。「你知道我就是這性子,改也改不了。」
「就是因為知道你的性子,才替你擔心啊!」蓮兒委屈得半死。「我知道你心地好,你善良,喜歡做善事。但做善事也要有個限度啊!照你這樣揮霍下去,就算咱們以前在蘇州攢再多銀兩也沒有用,況且,咱們從蘇州帶來的絲綢,經過你這兩年東送一片、西送一片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鋪子的生意卻還不見起色,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啊!」
原則上女僕說的都是真的,上官雲中也認為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但她就是改不了性子,又有什麼辦法呢?
「船到橋頭自然直,那時候說不定就能找到辦法解決。」所以說,不用急,誰知道命運要怎麼安排?
「小姐!」蓮兒氣得直蹬腳,小姐怎麼老說不听。
「你還記得我是小姐啊?」上官雲中好笑地睨著蓮兒。「成天听你數落,我都懷疑到底誰才是這個家的小姐,就算是我也沒有你這麼唆。」一天到晚叨念個不停。
「蓮兒這是為你好。」蓮兒還在叨念。「總不能少爺已經是那個樣子了,你還我行我素,蓮兒著實為你擔心啊!」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操心了。」上官雲中走到櫃台後面,拿起排筆在宣紙上刷了幾下。「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也放輕松點兒吧!」別老是煩惱。
「小姐!」蓮兒的腳蹬得更大力了,完全拿上官雲中沒轍。上官雲中聳聳肩,繼續做她的事。
「我說小姐——」
「請問這里是‘水雲齋’嗎?」
正當蓮兒想更進一步勸上官雲中別老是當散財童子的時候,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門口,打斷蓮兒的話。
來人很高,身形看起來有些壯碩,身材頗為結實。由于對方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臉,但從光影投射出來的五官輪廓判斷,應當是長得相當不錯,可能是個美男子。
「是,這里是‘水雲齋’。」上官雲中好奇地看著來人,他的塊頭可真大,整扇門都要給他佔滿了,光差點兒都透不進來。
余恨知一听見上官雲中回應,第一個反應是他終于能夠看見總管口中那套千古奇書了,因此而雀躍不已。
他往前跨兩步,原想直接開口問書,誰知上官雲中秀麗的臉龐首先閃入他的眼簾,硬是奪去腦中原先的想法,腦子里面只裝得下三個字︰她好美。
是的,她好美。
她的美,有別于一般的俗麗,既不似北方女子的俐落明艷,也不完全如南方女子的水靈。嚴格來說,她五官的精巧細致是屬于南方的,舉止優雅大器又帶點北方女子的特色。她的眼楮不是很大,配上她的小鵝蛋臉卻恰如其分,鼻梁挺直卻有肉,薄厚適中的唇形巧奪天工,肌膚白皙透亮,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座玉觀音,有種縹緲,卻又親近世間的美,氣質好得令人傻眼。
許是蓮兒見多了被上官雲中身形外貌迷惑的呆子,瞧見余恨知目瞪口呆的傻樣,也只是嘆口氣、搖搖頭,在心底咕噥了一句︰又來一個傻子,都不知道小姐有多難商量。
在此同時,上官雲中也正打量著余恨知,心想他確實長得不賴,難怪有人稱贊他是「京城第二美男子」只可惜氣質就是差了點兒,如果能改進會更吸引人。
「請問您有畫要裱嗎?」上官雲中認得余恨知,記得上回他呼朋引伴,招搖餅市的時候,她正好在現場。
當時她就對他在衣著上面下的功夫不敢領教,對他空有一張臉肚子里卻沒幾滴墨水亦印象深刻,如果他長得粗俗也就罷了,偏偏他又生得一張極文雅的俊臉,和他暴發戶的行徑搭在一起,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教她忍不住多看幾眼。
就如此刻,她的視線也很難不往他身上瞟。原因無他,一個大男人老是穿得花花綠綠實在太奇怪了,他自己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公子?」和一身淡黃色的上官雲中相比,余恨知就像全身插滿羽毛的孔雀,花俏得可笑。
余恨知仍沉醉在她難得一見的美貌中無法回神。他這一生最欣賞、最渴望的便是擁有和她一樣高雅的氣質,然而即使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依然做不到,難怪他會對她一見傾心。
「余公子——」
「我、我是來買書的!」
好不容易余恨知終于回神,說出來的話卻牛頭不對馬嘴,教人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買書?」上官雲中秀眉微攢地看著余恨知。「恐怕余公子您是走錯鋪子了,您若想買書該到隔壁胡同,咱們這兒是裱畫店,不賣書的。」敢情他是給急昏頭,天南地北都搞不清,裱畫店都能看成書齋。
「不不不,我確實是來買書的。」余恨知總算能夠慢慢鎮定下來,找回初衷。「听說上官姑娘擁有一套名為‘雲中書’的宋刻本,在下就是為了這套書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