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真的很可怕嘛!」葛依依不服地噘高嘴。「而且若說起迷人,我覺得你比他迷人多了,也比較英俊。」氣質高雅又斯文,偶爾戴起金邊眼鏡來,更像是眼鏡公司的模特兒,商維鈞那陰森的家伙,跟他完全不能比。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想?」雖然對不起維鈞,但能從意中人嘴里听到如此的贊美之詞,任何一個人都會高興。
「當然是真的。」葛依依點點頭,她真的認為他是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其他人跟他沒得比。
暗爾宣瞬間覺得很窩心,迷人的嘴唇跟著降下來,葛依依閉上眼楮,準備接受他的親吻,眼看著兩人又要開始練習……
「少爺!少爺!人來了!」
偏偏姆媽不識相,挑了個他最不想被打擾的時間闖進來,氣得傅爾宣頻頻詛咒。
「誰來了?」傅爾宣只想叫來人滾回去,休要破壞他的好事,哪知姆媽這時競大喊。
「老爺子來了!」
暗爾宣當場愣住,以為自己的听力出錯。
「是老爺、老爺呀!」姆媽急得跟什麼一樣。「老爺子從天津來了!」
姆媽明顯是充當馬前卒的角色,只是為了誰,就有待商榷。
「我爹從天津來了?」傅爾宣匆匆回神,姆媽急忙接口——
「對,我從天津來了。」用不著姆媽,傅老爺子自個兒就主動報上名,大搖大擺地踏入客廳。
梆依依完全看傻了,第一次看見有人出門還帶這麼多行頭,簡直就是搬家嘛!
她看著一個很像是管家的男人,指揮僕人將一箱又一箱的東西搬進客廳,好像這里是他家似地斥責僕人,覺得他好過分。
暗爾宣顯然也很痛恨他們這種行為,雙拳握得老緊,臉色壞得嚇人,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她先看看傅爾宣,再看看傅老爺子,發現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壞。她猜想他們父子間的關系應該不好,搞不好比她和她爸爸還爛。雖說她很想站在傅爾宣那一邊,但她好歹也算是人家的媳婦,總要擔負起一些責任。
梆依依試著表現出賢慧,開口問候他老人家,誰知道他父親這時竟用不屑的口吻問道︰「你就是那個女的嗎?」
當場把她裝賢慧的想法趕光光,但她還是盡量耐著性子反問︰「哪個女的?」
「跟我這笨兒子訂婚的女人。」傅老爺子不僅說話不客氣,態度更是差到讓人想揍一拳。
梆依依本想直接沖回去,但一想到他是傅爾宣的父親,只得忍住。
「是,我就是爾宣的未婚妻,請爸爸多多指教。」她並且還很客氣地跟對方點頭問安,只見傅老爺一臉神氣。
「我還沒有承認你是我的兒媳婦,別急著自我介紹。」以免貽笑大方。
暗老爺子拽個二五八萬,擺明找碴的態度終于超過她的極限,惹惱葛依依反攻。
「來不及了,老頭。我們二十分鐘前才舉行過訂婚典禮,你來晚了。」順便贈送他一個鬼臉,傅老爺子差點吐血。
「你看看她這是什麼態度?」他手指著葛依依,要傅爾宣說句公道話。「既沒禮貌,又沒教養,我絕不承認這種兒媳婦兒,你們的婚約無效。」
「我的人生不是你說了算,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別想插手我的事。」傅爾宣再也忍不住站出來說話,卻是要他父親閉嘴。
案子間的對峙,隨著傅爾宣這句話達到最高點,現場幾乎聞得到火藥味。
梆依依夾在他們父子中間,既尷尬,又覺得對傅爾宣很抱歉,是她害他們吵架的。
她深切檢討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不該對傅老爺子做鬼臉。傅老爺子卻存心要和她作對似地宣布——
「反正我絕不承認你們的婚約,我要住下來,直到你改變心意為止。」擺明了給她難堪。
「啊,你要住在這里?!」她不怕他給她難堪,就怕他賴著不走,那比什麼都可怕。
「不行嗎?」傅老爺子反問她。「這是我兒子的家!」
這點她無法反駁,這里確實是傅爾宣的家,他也確實是他老爸,她沒立場反對。
梆依依已經盡了全力戰斗,第一回合交手的結果是戰敗而回。
面對這荒謬的局勢,傅爾宣只覺得一陣厭惡,卻又不能將自己的父親掃地出門,只得冷冷警告。
「你想留就留,但是別指望我會按照你的期望行事。還有,不許搬動我屋子里面的東西!」
話畢,他牽起葛依依的手便往屋外走,葛依依只能跟上他的腳步,邊跑邊回頭,並經由眼角的余光,發現傅老爺子臉上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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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了客廳以後,傅爾宣隨即招來了司機,跟他拿車鑰匙。
梆依依很驚訝他也會開車,她從沒看過他親自開車。
上海這個地方,處處比派頭。
大企業的老板們多半不會親自開車,做什麼事一定要有司機或秘書跟著,因此也有不少大老板們不會開車,反正不需要。
暗爾宣算是其中的特例,這當然也跟他年輕有關。只見他手握著皮制方向盤,開著意大利伊索塔,佛拉斯基尼活頂四門轎車,在黃浦江邊繞來繞去,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梆依依多少能猜出他之所以心情不好,一定跟他父親突然造訪有關系,但是她很體貼的不說,非要得等到他主動提及才開口。
黃浦江上的風吹啊吹,透著一股寒意。
即使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四月,江上的風依然這般猛烈,像極了傅爾宣此刻的心情。
梆依依和傅爾宣並列站在黃浦江公園面對向江心,這座寬廣優雅的公園直到四年前還豎立著「狗與中國人不得進入」的標示,如今已經對外開放。
「沒想到你有這樣的爸爸。」沉默了許久,葛依依決定開門見山地同傅爾宣談論這個話題,因為她實在不會迂回。
「他就是這個樣子。」傅爾宣也不逃避。「他還以為這是滿清前朝,作著貝勒爺的美夢。」
「你是旗人?」葛依依嚇—跳,她只知道他來自北平,沒有想到他是前清皇族,難怪他的氣質這麼好。
「沒想到吧?」他自嘲。「就連我自己也都快忘了,二十幾年前我還在北京胡同里的深宅大院里面玩耍,如今已經站在這里面對黃浦江。」
「我是沒有想過你是滿清後裔,不過仔細觀察,你確實帶有旗人的特質。」面貌清秀單眼皮,身材高大略帶一點粗獷。若不是他的舉止實在太文雅,做人實在太斯文,應該還是可以瞧出一些端倪來的。
「我倒寧願不要保留太多旗人的特質。」他苦笑。
「為什麼?」就她看來,旗人沒有什麼不好啊,像他不就很棒。
「因為若是保留了太多旗人的特質,就不容易適應現代社會。」傅爾宣解釋。
「我就是因為不想繼續留在天津,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才一個人帶著女乃媽搬到上海來,徹底切斷過去。」
打從辛亥革命的那一聲槍響開始,時代的巨輪就無可避免的轉動。喊了幾千年的萬歲,在瞬間沒了、蒸發掉了。取而代之的人民自主,對外經濟蓬勃發展。
許多人在這一波改變中,變成商賈巨富。也有人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躲在自己架構出來的世界緬懷過去,他父親就屬于後者。
「我知道好多前朝貴族,辛亥革命以後都舉家避居天津,你家也是其中之一嗎?」說起那段歲月,其實有些殘忍。辛亥革命以後涌起的排滿風潮,讓許多滿清貴族不敢再留在北京,舉家逃往天津或是沈陽,被迫留在異地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