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不離譜、不離譜,一點也不離譜。「我還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娶你呢!」
賈懷念這一番大膽的直言,害甄相思的下巴也跟著掃帚一起掉到地上,模了半天撿不回來。
「你、你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好不容易才攏回下巴,她嘴眼一起往前凸的發言。「我不可能嫁給你,雖然我叫甄相思,你叫賈懷念,但那並不表示我們就應該在一起。」她還有大好前程,怎麼可以葬送在不男不女的手上。
「可是你爹很贊成啊!」賈懷念不懂,他有什麼不好?「他老人家常對我說,他生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家伙,很是怨嘆。」
「你才不男不大咧,我不信爹真的這麼說。」她臉紅脖子粗的反駁,發誓回頭一定好好的拷問她爹。「總而言之,我不可能嫁給一個連我都打不贏的家伙。」
甄相思早已決定好她未來的夫婿一定要是個雄赳赳、氣昂昂,滿身都是結實肌肉的男子漢,否則她不嫁。
「要是有一天我能贏你呢?到時候你就會嫁給我了嗎?」
賈懷念不曉得她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討厭他,但跟她一樣固執的預設立場。
「要是有朝一日你能打贏我,我一定嫁給你。」看準了他一定不能做到,甄相思同樣夸下海口。「但是除了打贏我之外,你還要長得很高、很壯、很黑哦,我不喜歡嫁給一個看起來很像女生的男人。」
她說的這幾點,都是針對他目前的狀況,因為他正巧很矮、很瘦、很白,臉上長著一雙秋水般的眼楮,看起來完全像個女生。
甄相思得意洋洋,看準了他一定不敢答應,只見賈懷念先是咬著下唇,而後突然抬起頭,堅決的說——
「你說的這些,我一定全部做到。」
她的眼珠子當場掉下來。
「到時候你一定得嫁給我,不得反悔哦!」
一定得嫁給我,不得反悔哦!
你不能反悔哦哦哦……
***************************
童年時稚幼的立誓聲,回蕩在甄相思的耳際,連同那反復上演多次的影像,卷走甄相思的睡意。
猛地,她睜開眼,發現天還沒亮。
她又夢見那個男孩。
眼巴巴仰望身體上方的天花板,甄相思知道接下來的時間她別想睡了,干脆起身做早操,也好舒展筋骨,準備等會兒上工去。
近來她特別容易想起那男孩,可能是因為看多了男人的真實嘴臉,所以特別容易懷念他那種不受世間污染的純真吧!
純真……算了。
她吐吐舌頭。
經過了這幾年的捕快生涯,她已經不再相信這個字眼。
而當年老是黏著她的男孩,恐怕也早已長成一個和同儕一樣可鄙的男人,還談什麼純真?
等你真正踏入這一行,你就會了解誠實的可貴了。
她想起老爹經常嘆息的話,當時她一心向往進入衙門頂替他位置,元暇顧慮他話中有話。等到她真的當上了捕快,了解她父親的意思,卻又抽不了腿,想來這就是身任公職的悲哀。
人的一生免不了說謊。而她所听過最多、最大的謊言,就是在公堂上。諷刺的是,它往往又是掌管人生死的地方,那是她這個小小捕頭所使不上力的。
雙手反撐住地面,整個身體往後彎到地面呈弓字形練功,甄相思不否認她著過許多冤獄,每一樁都讓人吐血。但就是因為有這些冤獄的存在,她才會堅守崗位,除去她沒別的長才之外,為小老百姓伸張正義也是她繼續留在衙門的主因。有她這一層障礙,那些官官相護的「青天大老爺」們多少也有所顧忌,不敢明著亂來。尤其她最近接連揭發了兩樁頂頭上司的弊案,更是讓那些想圖利的長官聞風喪膽,于是她就更有理由非留下來不可了。
腦海里浮現出現任府尹那張驚惶失措的臉,甄相思不禁有些得意。汪少卿那件案子他雖沒直接參與,可也算半個罪人。所以現在他等于是躲著老鼠的貓,就怕她這只老鼠不知道什麼時候要發飆。
「哈哈哈!」
一躍起身後,甄相思兩手插腰大笑。
掐住別人脖子的滋味真好,有了先前的記錄,現在府尹可以說是怕她怕得要死。換句話說,她現在是府衙里的大頭,沒人能管得了她。
不知怎地,她越得意,越不由自主地想起賈懷念。
昔日信誓旦旦一定要娶她的小表,還沒開始他的強身報國計劃,便先揮淚跟著他娘搬走了。听說是娘家的人突然發現他們母子的存在,把他們從金陵接回去。
她不記得離別當時他都說了什麼,只記得他頭上插著一朵雛菊,淚眼汪汪的跟她揮別。她愣了好長一段時間,一直等到牛車快消失不見,才追在一堆行李的後面大喊著。「不要走,小菊花,你不要走!」
真丟臉。
不怎麼文雅的扯掉睡衣,換上捕快的制服,甄相思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怪胎。
明明就討厭人家,成天巴不得他搬家,可是等他真的搬了,卻又拼了命的跟在車子後,哭死哭活的求人家留下來,莫非她犯賤不成?
「想來這就是青梅弄竹馬,兩小無猜嘍!」
耳邊響起桑綺羅的調侃聲。
哎喲,這真可怕。
一想起有這種可能性,甄相思就渾身發抖。同她青梅竹馬兼仇人的兒時玩伴,十根手指彎起來都不夠算,犯不著跟那個娘娘腔兩小無猜吧!
再次打了個哆嗦,甄相思掉頭看看天色。嗯,雞啼了,天也亮了,該是上衙門報到的時候。
原本她以為自己會是最早到的那一個,怎知才到衙門口,就看見同儕擠成一堆,盯著衙門口的看板。
「早!」她很有禮貌的打招呼,不料同伴們沒人有空理她,注意力全擺在看板上頭的告示。
皇上有旨,凡是一級以上的衙役,皆調外勤尋找皇宮失竊的龍袍,能在限日內破案者,有賞。
緊接著皇帝諭令底下貼著的是繪有龍袍模樣的紙張,和一片樹葉。
「這是什麼玩意兒?」
「好像是片葉子,不過這形狀我沒見過。」
「應該不是屬于江南品種的吧,我猜。」
「京師也沒有。」
一大群男人忙著喳呼告示上的內容,誰也沒有發現甄相思混入其中。
「慘了!」
看清楚告示上的黑字甄相思哀嚎,一群男人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到了。
「早啊,相思。」招呼打完,大伙兒的注意力又回到告示上頭。
「你瞧見了沒有?原來是皇帝老爺丟了龍袍,要咱們去找。」他們就說咩,好康的輪不到他們,壞事就有他們的分。
「是‘我’要去找吧,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傷腦筋?」甄相思冷冷的拆穿這些男人關心的假面具,全是一些等著看好戲的混蛋。
「對哦,整個街門只有你是‘一級衙役’,哪有我們操心的分。」一些沒格的男人,半是羨慕、半是嫉妒的諷刺甄相思,換來一個白眼。
「你們那麼愛的話,盡避把這份‘榮耀’拿走、我還不屑要。」要不是她多事破了兩樁弊案,哪會有今天。
「這可不行,我們沒那個能力!」
若論起八卦,每個人的舌頭都挺長的,若說到麻煩事嘛,則每個人能躲就躲,誰也不想落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這道聖諭的下面還有一條沒寫出來,那便是——
能在限日內破案者,有賞,破不了案者,該斬!
誰都不想人頭落地,幸好這告示挑明了只有「一級衙役」
有資格參加這場殊死戰,剩下的,則可以安心蹺腳,繼續醉生夢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