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外頭的流言就快淹到家門口來了,章旭曦除了嘔以外還是嘔。都怪他自己沒用,連個斗毆的小闢司都打不贏,才會讓桑綺羅那娘們爬到他頭上來,簡直氣死人!
章旭曦瞪著牆壁,沒齒難忘前天受到的屈辱。當時他因為輸掉了李大年那樁官司而失意外出,正想喝酒解愁的時候,卻又好死不死的在大街上踫見桑綺羅——
「章公子好興致,來喝酒呀?」
桑綺羅和他恰巧在酒肆門口相遇.一見著他的面.就甜甜地問。「是啊,我來喝酒。」章旭曦郁郁地回答.這娘們的臉色簡直紅潤得令人討厭。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便打擾了。」算她識相,沒說幾句話就走。
他隨意頷首,正慶幸她終于要走人的時候,不料她竟回頭丟下一句。
「前兩天的官司,你又輸給了家兄,真可惜。」她笑容滿盈地提醒他。「請多努力,章大訟師,我實在不願瞧見你垂頭喪氣的樣子。」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而他肯定她一定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真難看。
真難看,是的,真難看。他的面子難看,里子難看,名聲更難看。先不說他表面上輸給她哥哥,就說他連一個弱女子也贏不了,那才是真的丟臉。
只是,弱女子?
他呸!
她要是稱得上是弱女子的話,那全天下還真找不出幾個比她更脆弱的女人來,她那張嘴,簡直可以把人活活剮下一身肉,還順帶刨掉白骨。
不過,他也無法否認,她長得很美就是了。
她那種美,是娟秀中含帶靈氣,端莊中隱藏著叛逆,相當有趣且矛盾的組合。她要不是那麼美,他也不會接連禮讓,導致顏面全失。
對,就是這樣!
傍自己的連番挫敗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後,章旭曦決定想想別的事,可不知怎麼地,老管不住自個兒的思緒,硬是往桑綺羅身上繞,且接連著好幾次都揮不開。
慘了!
章旭曦突然覺悟到一個恐怖的情況——
他該不會是犯了外頭說的那種,不打不相識,打了就認識,再打更熟識,最後一路熟到去拜堂的毛病吧?
不成,這怎麼可以!
敗給敵人已經夠丟臉了,如今又喜歡上敵人,教他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強迫自己揮掉腦中煩人的影像,章旭曦拿起之前失敗的幾份訟狀,仔細研究缺失。經過前幾次的失敗,他相信大概不會再有人找上門。
也好,就當是難得的假期,乘機放松。
如此自我調侃一番後.章旭曦開始認真鑽研,不想別的事情。怎料,他才剛靜下心.又有生意上門。
「少爺,有人求見。」現下就連章福的通報也有氣無力,章旭曦更是提不起勁來。
「請他進來。」章旭曦不怎麼帶勁地揮手,連帶著把折扇給掃到地下去。
他看著躺在地上的扇子,感覺到那扇影特別落寞,好似在告訴他,別撐了,讓我就這麼一輩子躺在地下吧!
章旭曦唉嘆了一聲,還是把它撿起來。主人不長進,扇子也無顏見江東父老,都怪自己無能。
隨意地撐起扇子扇幾下,章旭曦仍是低頭研讀過去那些案件,直到章福把客人帶進門,他才抬頭。
「章公子。」
來人甫一出聲,章旭曦就知道麻煩大了,那人的聲音在發抖。「我先讓人給你端來一杯熱茶,你有什麼話詳細說清楚,別急。」章旭曦命家僕前去端茶,那人卻連忙搖頭。
「謝謝章公子,但我不要喝茶。」他哪有那個心情。「請章公子一定要幫幫我,我家門前吊死了一個人。」
吊死了一個人?!
章旭曦揮手的動作,馬上因這六個字而停了下來,反瞪著來人。
謗據大明律法,凡是外人在無關之人家門口上吊者,無關之人當懲重罪。而所謂的無關之人,即指無血緣或姻親關系之人。
「上吊的人……你認識嗎?」章旭曦試著先弄清楚,是不是他家親戚。
「認……認識。」來人支支吾吾地回答。「上吊的人……是我一個好朋友的遺孀,家中還有一個婆婆。」
「原來是個寡婦。」章旭曦點頭。「你可知她為何選擇在你家上吊,你和她有什麼冤仇?」
一般來說,只有結下深仇大恨,才會在對方家門口上吊。一來是報仇,二來是申冤,在生無法明報的委屈,全用「死」字來代替。所以律法才會嚴判無關之人重罪.因為他必定做了什麼缺德之事,才會惹來這樣的事端。
「我……我跟她沒有什麼仇恨。」來人急亂地解釋。「若硬要說有的話,只有逼她還債這件事。她丈夫生前向我借了不少錢,一毛錢都沒還就死了。後來我家也急用錢,不得已才前去要債。哪知她又是哭又是鬧的把我趕出來,眼看今天早上我就看見她的尸體懸掛在我家門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呀!」
說到最後,來人索性痛哭,留下章旭曦一個人思考。
听他的說詞,他也沒犯什麼錯,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沒錢還的人哭哭鬧鬧,也早已司空見慣。
只是,若單純只為了還不出錢,需要搞出人命嗎?這又是一個疑點……
「章公子,人家都說你是‘金陵第一訟師’。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想出救我的辦法來,我還有一家老小要照顧,不能坐牢呀!」
所有來求助的人,到最後都會使出這招殺手銅,此人也不例外。「我知道了。」章旭曦嘆氣,一听見別人夸他,他就沒轍。
「我會幫你。」是啊,他會幫他,但要怎麼幫呢?
他反復思考,左想右想,好不容易才讓他想到——
「有了!」他有主意了。
「你過來……」
章旭曦捉住來人的耳朵,教他怎麼月兌身的方法,殊不知另一頭的桑家,也有一個人同樣被纏住,難以月兌身——
「桑公子,你幫幫我吧!」
風和日麗的早上,尚來不及開溜的桑致中,一跨出房門就被等不及通報的老婦逮著,聲淚俱下地求他幫忙。
沒辦法,他只好先請老婦去花廳,照例把他妹妹請來,這才開始詢問詳情。
「呃,大娘……」桑致中邊說邊看他妹妹的嘴型。「您有什麼委屈,就說了吧!」他妹妹的嘴好像是這麼張的,應該沒錯。
「嗚……嗚……桑公子,事情是這樣的,我的媳婦跑到別人家門口上吊了。」老婦說。
「到別人家上吊?!」桑致中听得眼珠子都凸出來了。「不……不會吧!您媳婦到哪一戶人家門口上吊?」老天,竟有這麼可怕的事發生,真虧他妹妹喜歡干這一行,要他就不行。
「莊阿發。」老婦哭著說。「他是我兒子生前時的好朋友,時常來我家拜訪。」
「大娘您可知道,您媳婦為什麼要去莊阿發的家門口上吊呢?」這話是桑綺羅問的。在大明朝,這類案件不多,自是特別引人注目。
「當然知道。」老婦說得咬牙切齒。「莊阿發污辱了我媳婦的貞潔,她氣不過也斗不過,所以才會選擇上吊報復!」
老婦越說越傷心,頓時淚流滿面,教人看了好不心疼。
「大娘您別急著哭,先把話說清楚,這樣家兄才能幫您。」桑綺羅邊說邊向她哥哥使了個眼色,桑致中連忙趨前安慰老婦人。
「謝謝桑公子,你真是個好人哪!」感動于桑致中體貼的表現,老婦連聲道謝,只見桑致中苦哈哈地傻笑。
「是啊、是啊!」其實天知道真正好的人是他妹妹,當然他心腸也不差,但比起他妹妹的古道熱腸,還差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