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間的道理。」
丙然,一大早就給他出難題。
「我想知道男女之間應該怎麼相處才算合宜。」蓓媚兒笑得無辜,柏納卻十分了解她一肚子壞水,故意挑一個最難回答的問題考他。
「咳咳。」柏納先清清喉嚨,悄悄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回答。「聖經說——」
「聖經說女人是男人的肋骨,所以女人應該服從男人,這我知道。我要知道的是你個人的想法。」蓓媚兒不耐煩地打斷柏納的話,用另一個問題反問他。
「你讀過聖經。」足足沉默了一分鐘之久,柏納才能找回聲音回答蓓媚兒,內容卻和她的問題八竿子打不著邊。
「我是念過。」蓓媚兒聳聳肩,不怎麼在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瞬間,碧綠色的亮眼對上琥珀色的沉眼,仿佛在較量誰比較有智慧。
「很抱歉我不能給你滿意的答案,有關於男女之間該怎麼相處,恐怕我比你還沒經驗。」一陣對峙之後,帕納首先敗下陣來,很有技巧地舉白旗投降。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是處男嘍?」柏納是很有風度沒錯,可惜踫上蓓媚兒這個小惡魔,不得不亂了陣腳。
「這與你無關。」柏納忍不住臉紅,並暗地里詛咒自己的臉皮為什麼這麼薄。
聞言,蓓媚兒卻只是大笑,笑了幾聲之後就沒有再為難他。
還真是好玩哪,這男人。
「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大笑過後,蓓媚兒從椅子上站起來,邀請柏納。
「去哪兒?」柏納盡可能冷靜,卻發現那很難。
「到處走走。」蓓媚兒硬是摟住他的胳臂。「你已經好多年不曾回來過賽維柯堡了,難道你不想看看它改變了多少?」
她用這個誘餌釣他,對於任何一個長期在外受訓的騎士而言,受訓地等於是第二個故鄉,感情自是特別深厚。
柏納猶豫了一會兒後點點頭。或許在他的心里,一直忘不了那段年輕歲月,所以他才會自告奮勇妄想感化她,其實內心深處是想回來探望賽維柯,他的第二故鄉。
只不過,柏納萬萬沒想到,蓓媚兒口中的「到處走走」竟演變成馬匹、放鷹、弓箭等全副武裝。
「我還以為你只是想要到處走走而已。」柏納拒絕接受蓓媚兒遞過來的劍,僵硬地看著眼前的馬匹說道。
「我是啊!」蓓媚兒收回長劍掛回身邊,不以為意地攏攏秀發。
「到處走走需要這麼大的排場?」又是長弓又是鷹集,擺明了打獵。
「有點常識,修士。」蓓媚兒不耐地挑眉。「我不知道你那顆腦袋還記得多少騎士準則,但我必須提醒你,一個良好的騎士是不能離開他的劍,除非他不要命了。」更何況她的腦袋很值錢,幾乎每一個人都想要。
必於這一點,柏納無法否認,佩劍是騎士的生命,在任何時候都不可棄劍而逃。
柏納和蓓媚兒互看了一眼,隨後雙雙翻身上馬。騎士的守則是榮譽、是勇敢、是保護弱小和尊敬婦女,他不知道她能記得多少,也許只記得勇敢應戰,願上帝憫恤她可憐的靈魂。
兩匹馬就在沉默之間奔馳,一直到一幕怪異的景象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柏納才愕然地止住馬匹。
「教堂……不見了!」柏納無法置信地看著不遠處的空地,他記得這里以前有座教堂,教堂的門口上還裝飾著聖經上的故事,是一座十分優雅的教堂。
「拆了。」蓓媚兒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讓人想好好打她一頓。
「你拆了教堂?」這像什麼話!
「嗯。」蓓媚兒點頭,覺得他很煩。
「為什麼?」盡可能的忍住怒氣,柏納問。「你為什麼要拆了教堂,那是人們認識上帝的唯一機會。」那些門口的雕花,不但是用來裝飾,也是用來教育人民,在這文盲遍地的時代,那些雕花很有用,卻被她給毀了。
「因為我高興。」干麼瞪她?「有個人一天到晚往這里跑,我心情一不爽,就派人拆了它,不行嗎?」
她反瞪他,下巴抬得高高的,任性的模樣宛若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
突然間,柏納的腦中閃過另一個小女孩的身影,那是昨夜的她。
「是你母親對不對?」柏納平靜的聲調像閃電一樣劈中蓓媚兒極力隱藏的事實。「你口中的'有一個人',指的就是你母親,因為她每天都來教堂祈禱並且忽視你,所以你才會派人拆掉教堂,因為你想要獲得重視。」
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卻要命的點中了事實。
他說的沒錯,這正是她派人拆了教堂的原因。可是他沒指出的一點是,她母親上教堂的目的不是為她祈禱,而是乞求上帝能夠讓她盡快找回她的兒子,所以她一火大就下命令拆了教堂,卻沒想到因此而害她的母親發瘋。
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心靈庇護所,令她再也不想看這世界,再也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蓓媚兒冷眼打量柏納,不認為他有這麼大的本事得知賽維柯堡近幾年發生的事,除非——
「你偷看。」難怪昨夜她一直覺得門外有人。「你該死的偷看我和母親。」她邊說邊搭起弓,帕納則是相當平靜地看著她的舉動。
「我承認。」她若要一箭射穿他的心髒他也沒話說。「我承認我忍不住好奇,跟著你的腳步想看你是去找誰。」
「沒想到一個修士也有這麼大的好奇心,背地里做些偷雞模狗的事。」蓓媚兒冷笑,轉動著搭好的弓箭,瞄準他的方向。
她的話令柏納無法反駁,她倏然放出的箭他亦無法閃躲。他無可避免地閉上眼楮,等待致命的快箭貫穿他的身體,沒想到它竟然只是呼嘯一聲地從他的耳邊掠過,待他睜開眼楮,只看見她得意的笑容。
「很意外嗎,修士,我要殺的對象居然不是你?」蓓媚兒打趣地望著柏納慷慨就義的面容,順勢收回長弓。
「的確很意外,我還以為……」柏納喃喃自語,同時回頭看她到底在射什麼。等他看清楚她箭下的倒楣鬼時,柏納情願中箭的人是他。
她居然射殺了一頭無辜的小羊。
「我倒情願你殺了我!」柏納為倒在血泊中的小羊祈禱。「你為什麼要殺了這只羊?」
「別羅唆,修士,它只不過是一只羊而已。」見到他雙手合十,蓓媚兒大翻白眼,想不通他的善感多愁是哪里來的,虧他還曾經是一名優秀的戰士哩。
「羊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都該被尊重。」柏納抬眼認真地望著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沒有任何妥協的影子,這引起她的好奇。
「我不明白,修士。」她思考了半天就是弄不懂。「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曾經差點成為騎士。」只要是騎士,就會歷經戰場,就會掠奪人命,這道理他應該懂。
柏納當然懂,卻有不同的見解。
「因為我變了,就這麼簡單。」他深吸了一口氣地說。「如果你也在修道院待過,你便會了解生命有多可貴,就知道人們如何為了生存而祈禱。他們不求富貴,只求在這亂世有一口飯吃,只求上帝憐憫他們的子女,在他們辭世之後還能繼續活下去。我每天接觸的就是這些人,每日做的工作就是幫助人們活下去,我如何能不變?」
曾經以為的真理,在接觸到外頭的真實世界後淬然崩落。真正的騎士精神是什麼?當騎士們忙著瓜分土地、彼此征戰的時候,又有誰想到底下那些可憐的百姓?
所以他會變,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