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暴青筋、拳頭握得老緊的靖軒即刻了解到,要指望她自己有所頓悟是不可能的事了,直接表現出來還比較乾脆。
於是乎,他的俊臉頃刻間轉變,五官扭曲成一團,像頭野獸般瞪著春織。
幸好,這回他的努力沒白費,一直東張西望的春織總算被他臉部的異常表情吸引,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他。
「你……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活像被人揉成一團的紙張。
「我在生氣。」很好,這小妞總算有所知覺。
「可是……你為什麼生氣?」她不懂,不過他的表情讓她聯想起一種新的花紋。
「因為我遇見一個白痴,所以我在生氣。」靖軒一邊回答,一邊把臉扭曲成麻花樣,兩眼閃閃發光。
「咦,剛才大街上有白痴嗎,我怎麼沒見著?」春織嚇了一跳,街上的人明明看起來都很正常,哪來的白痴?
靖軒的臉,立刻因她這句「妙不可言」的回話而徹底扭曲起來,不由自主地發出幾近動物式的低吼。
他的表情好特殊哦,讓她聯想起………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說誰?!」靖軒實在無法再繼續戴著文明的面具,索性吼個痛快,「我是造了什麼孽,非得和你這瘋婆娘綁在一起不可?!」
他狂吼,發紅的雙眼反映著挫敗的痕跡,呲著的牙潔白卻又陰森,和他身上明顯豎起的寒毛一起形成一幅驚悚的畫面,有如一只被踩著尾巴的狼。
街上的行人莫不被他這德行嚇跑,只有春織突然間高興地大叫——
「獸紋!我想到了,就是獸紋!」害她想了半天。
「你真好,在你身上我總是有新發現。」春織甜甜地一笑,一張興奮的小臉頃刻間變得好美,雙眸亮得像天際斑懸的星子,沖著他扭曲的臉瞧個不停。
這……這又是怎麼回事,他在罵她難道她不曉得嗎,還跟她吱吱歪歪地扯一堆他人好不好的屁話?
「請你維持這個表情不要動,我等會兒就來。」
他的疑慮還沒搞懂,但見姑娘她一臉笑意拔腿狂奔,跑進對街的一家筆墨店。
靖軒一肚子疑問,根本搞不懂她在干什麼,只看見她跟人拉拉扯扯,然後抱了一堆紙墨跑出來,後面跟了個滿臉無奈的店掌櫃。
「姑娘,您還沒付錢啊!」店掌櫃邊追著春織跑邊嚷嚷,一路追至靖軒的面前。
春織氣喘吁吁地放下筆墨,攤開紙,蹲在地上便開始磨起墨來,根本也不管她那套行頭是不是搶來的。
這到底是……
「店掌櫃的,這是怎麼回事?」他看看也跑得氣喘吁吁的掌櫃,再看看蹲在地上啥事也不管的春織,被這詭異的狀況弄糊涂了。
「靖公子,您來得正好,這位姑娘到小的店里抱了一堆東西以後,便頭也不回的就跑了出來,我跟她拉扯了半天,她也不理人,還直要小的別妨礙她。」店掌櫃像遇見救星般抓住靖軒猛告狀,一狀將春織告到天邊去。
「她拿了你多少錢的東西?」靖軒茫茫然的接受掌櫃的申訴,自腰帶中掏出裝有碎銀的錢袋,嘩啦啦的倒出來。
「不多不多,正好一兩文銀。」店掌櫃樂不可支地接下超過一兩的碎銀,笑吟吟地離去。
靖軒無意識的把錢袋收好,又無意識的回想起他爹把允婚狀子交給他時的昏醉模樣,瞬間產生掘墓的沖動。
都怪他那該死的爹,才會讓他陷入這天殺的窘況之中!
「你到底該死的以為你在做什麼?!」付完錢、詛咒完他老爹後,靖軒這才有空找真正的罪魁禍首算帳,弄清楚她在干麼。
春織但笑不語,低垂著的小臉亦不曾抬起,逼得靖軒只好也一起蹲下,察看她手中的玄機。
怎知他不看還好,一看便氣呆了,這婆娘畫的是什麼鬼東西?!
「你、你搶了人家半家店就是為了畫這玩意兒?」靖軒盡量告訴自己不要氣,要有風度,可是他發現那實在太難了。他相信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在看見自己的臉被畫成一格一格扭曲歪斜的織紋,旁邊並附注「靖軒︰獸紋」的同時,還能保持良好的風度。
「是呀!」春織抬起臉來微笑,用最無辜的態度在附注底下又加上一句︰「發紅的眼」。如此一來,便算完成了整幅織譜。
靖軒突然想起稍早吃的閉門羹,臉上的表情迅速扭曲成另一個花樣。
「今天早上你突然當著我的面甩上門,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八成又是想到某種該死的花紋,急急忙忙跑進房去將它畫下。
「你真聰明,我不說你都知道。」春織頗為驚訝他的神機妙算,一點都沒發現他的雙拳已經握得喀喀作響。
「哪里,托你的福。」靖軒已經氣到不知該說什麼了,這個沒神經的女人,難道她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在生氣?
「不客氣。」她果然不知道他正在氣頭上,反而將畫好的織譜小心翼翼地收起,笑容可掬地看著他。
老天原諒他沒風度,他實在快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都干了些什麼好事?」咬著牙把話講完,靖軒的語氣中淨是忍耐過度的痕跡。
「我是干了很多好事啊!」顯然春織滿有自覺。「我今天不但窺得名家的作品,還畫了兩幅織譜,誰能說不好呢?」只可惜時間過於匆促,沒能將他臉上的神情細細描繪,不過不打緊,等回靖家堡後再補上幾筆便是。她回答得理所當然,靖軒卻是听得快吐血,這婆娘!
「我懷疑你的腦子長到哪里去了,這些能算是好事嗎?」差點被人扒皮。「你知不知道今兒個你就像瘋子一樣,又扯人衣服又搶劫筆墨店,要是沒我罩著,你早上西天報到了。」就算不死,起碼也得挨一頓板子。
他說的沒錯,可是比起失去探看名家作品的遺憾,這些都是小事。
春織笑嘻嘻地這樣回答,差點沒氣壞靖軒。
「好,我再也不管了,就讓你瘋一輩子算了。」靖軒當下決定,再也不要和她瞎攪和。「等咱們一回到靖家堡,我立刻差人備轎送你回京,這樁婚事我是退定了。」
他的表情堅定,口氣寒蠶磣大有任誰求饒都不接受之意,不料春織卻——
「你要退婚我沒意見,但我有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應。」春織深明大義地點頭,語氣中有著些許遲疑。「什麼要求?」盡避她爽快的答應刺傷了他,但她猶豫的口氣稍稍安慰了他破碎的自尊心。
「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春織回道。「你只需要再忍耐我兩個月,這兩個月之內你不必管我,只消給我織布機和原料,兩個月後我一定走。」
換句話說,他對她的觀感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能不能在兩個月後,順利當上那場織布大賽的裁判!「隨你。」再一次地,靖軒又被氣暈。「你不必擔心我會去騷擾你,我已經決定和你冷戰到底。」
他重重地宣誓,她淡淡地微笑,一場單方面的冷戰於焉展開。
第五章
「我根本搞不懂那娘們的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麼,漿糊嗎?!」靖家堡大廳上傳來一陣咆哮,伴著重重的腳步聲撞擊堅硬的地面,充分顯示出聲線主人沮喪的心情。
「大哥,你的腳步能不能放輕點兒,地板都快給你踩破了。」靖齊神清氣爽地捧著一杯熱茶輕啜,惹來靖軒最嚴厲的眼神。
「看不慣就給我滾回房間去,別杵在那里吱吱喳喳。」雖然從頭到尾他才是嘮叨的那個人,靖軒卻淨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自己一點責也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