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驚蟄抿著嘴,決定還是不要問比較好。
「你不問?那換為師問嘍。」曇去非放下《太常禮》,看著冉驚蟄道︰「說說看,你妹妹冉小雪是什麼樣的人。」
小雪?冉驚蟄一听曇去非問起妹妹,立刻警覺起來。
這變態……呃,這人不會無端地對誰感興趣,此時問起妹妹,萬一要是對小雪起了不良居心,那麼她這個作姐姐的,可就大大對不起冉氏列祖列宗了。
她故作鎮定。「大人怎麼問起小雪來了?石履霜去公文署與舍妹有何干系?」趕緊把話題移回石履霜身上。
「徒兒緊張什麼?」
「我……下官沒緊張什麼。」
曇去非挑了挑眉。「為師只是想起你那妹妹在公文署連得了三個丙字,對冉氏來說,應該很意外吧?」
這是陷阱,這一定是陷阱!
為了小雪未來著想,冉驚蟄也不迂回了,挺身道︰「冉氏不入春官府已久,大人當年用盡心機拐下官入府,已經壞了冉氏百年來不成文的家規,難道還不夠麼?」
「呃……好徒兒……」
「下官還沒說完。」冉驚蟄繼續道︰「舍妹小雪生性隨和,不樂與人爭,在公文署備受同僚欺壓,也都不與之計較,才會連得三個丙字。大人成天與其他大人交流感情,理應知道這樣的事,如今不過為石履霜也入天官,大人就緊張起來,說穿了,不是想問小雪,而是想問那石郎吧!」
沒說出這些大人其實已經私下協調明年開春要誰入府了。她家小雪連得三丙,自然沒機會在第一輪被選進六府,家里頭也看開了,只望她謀得小闢,自立自足即可。
況且就是當個小闢,也比入春官府來得強。
「總之,大人已經有下官了,請不要再妄想多要另一個冉氏!」她鄭重警告。
「……徒兒可是在要求為師的專一?」
聞言,冉驚蟄頭皮發麻起來。這變態上司根本與那紀繚綾是同一類型的人!她每次听他們講話,都覺得全身快發起疙瘩。
避你專一還專二!冉驚蟄道︰「大人要拿石履霜如何,下官絕不干涉,唯獨冉氏不會再有第二人入春官,大人最好早早死心。」
「徒兒是個好姐姐呢。」
冉驚蟄回嗆︰「這跟下官當了三年九品府士還升不了官,有什麼關系?」
「是沒關系,你去忙吧。」曇去非微微一笑,也不提石履霜了,只是若有所思起來。
她都還弄不清他心里在想什麼,突然就沒下文了。
這男人就是這點討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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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觀察了別人三天,也被觀察了三天,終于在第三天武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冉待選,你實在是個聰明人。」
此話一出,所有困在公文署里,假裝認真在抄寫公文的新舊待選紛紛抬起頭來。
能被今科最受看好、連得三甲、前程光明的石履霜如此夸贊,哪能不听一听?
倘若能如石履霜一般,也得個甲字……明春不就授官有望了?
「呃?」
正在抄寫公文的冉小雪也抬起頭來,不解地看向涼涼坐在一旁、喝茶閑看公文的石履霜,微微困窘起來。
「履……石待選怎麼……這樣夸獎我呢?」
冉小雪有點意外他會到公文署來。
天官府公文署一直是待選闢員眼中暗不見天日、升遷無望的地方,人稱「待選無問」,正是指,被分派到此地的進士們,注定無法早日月兌離抄抄寫寫的人間苦海。
石履霜才華卓絕,自然在什麼地方都能得到賞識。
是以三日前,看見他跟在吏部卿身後來到此地,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她自也是訝異的。
但更令他不知道所措的,是他故作疏離的態度。
也罷。向來隨遇而安的她,不急著要他說清楚,且再觀望看看。
下意識撫上系在腰間的錦袋物,定了定神,冉小雪平靜地看著他有些刻意的姿態——
第11章(2)
放下手中的鹽政公文,深知自己一舉一動都深受矚目的石履霜,此時緩緩走到她面前,狀似悠哉地倚在她桌案邊,隨手把玩起她硯台上的松墨,極其清楚地道︰「難道不是?冉待選必是明白,這小小一座公文署聚納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陳情與需求,日日抄寫公文千百卷,勝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眼界全開,境界遠勝他人,是以……」
「如何?」她靜候他將話說完。
「來者不拒。」
石履霜意有所指地看著她公文籃里,被人趁著她不注意時偷偷塞進的公文折子,一份接著一份,不管她怎麼抄寫,她籃子里的公文總是有增無減……
「想來這些將自己負責抄寫的公文放進你竹籃里的人,皆是眼界狹窄、授官無望,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一年待選餅一年,年年入寶山去空手而回的愚人啦!」
此話一出,果然點醒夢中人。
方才趁著小雪太專心抄寫,無暇注意其它的趙、錢、孫、許四位待選紛紛站了起來,赧著臉取回自己放在冉小雪竹籃里的公文。
「冉待選,不好意思,我的公文不小心放錯籃子了。」四人異口同聲,趕緊將石履霜口中的寶藏拿回去當秘笈自己練。
又護她!冉小雪微微揚唇。
「既然石待選也知道公文署有如寶山,怎地你連一份公文也不抄,全丟進我竹籃里?」
此話一出,其他人又是一驚。原來冉小雪不是毫不知情啊!
石履霜眼中笑意盈盈,但因背對著她,窗外微光在他側臉投下陰影,沒教冉小雪瞧見他笑顏。
「履霜過目不忘,早先將公文分類歸籃時,已讀過一次,不必再抄寫。」
「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抄?」還以為他贈她甲字,是將她當朋友看了,此番入公文署也是舍不得她,看來是她自作多情呢。
「冉待選寫字快,你慢慢抄,冬日天色暗得快,假若天黑後還抄寫不完……」有意頓了頓。「若抄不完,如何?」她揚眉問。
我留下來陪你。若不能點燭取暖,正可將你抱滿懷。
忍痛放棄這下流心思,石履霜遺憾地道︰「履霜就代替你去執帚掃地。」
代替冉小雪掃地?
其他人耳朵豎起,拼命偷听石履霜對于「掃地」又有什麼過人見解。
丙然石履霜理所當然道︰「掃地可活絡筋骨,筋骨一通,自然耳清目明。人見我白天抄寫公文,夜里灑掃廳堂,做事比其他同年勤奮,定有過人之處,比起當了數年冗官卻不思振作的人,可不若天壤之另;來日授官,能不留個優缺給我麼?」
「是啊!怎麼就沒想到呢。」趙、錢、孫、許四位待選不約而同,靈犀一開,撫髀大喊一聲。
他們與冉小雪同樣連拿數丙,待選多年卻至今未能授官,到如今竟成了冗官,美其名是進士待選,實際上只是拿著微薄薪俸的抄書員。假使真要一輩子抄書,當初又何必考上進士呢?沒想到待選餅一年又一年,竟然已心灰意冷到不思振作如斯了啊……
見此情狀,冉小雪眼神中添注了些許溫柔。
以住,她雖然也替這些同僚擔心,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不傷人自尊,又可以提醒他們應該做好自己的事。
沒想到他才來這里三天,就已經看得這麼清楚了。
尉蘭說他涼薄,她卻不這麼認為。
一個涼薄的人,不會有意別人生死。
如果石履霜涼薄,那麼當年通天樓倒下時,他不會手里還提著一個孩子。
如果石履霜涼薄,那麼他今日不會站在這里阻止她繼續當濫好人,也點醒其他人應該潔身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