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穿的官服常服外袍月兌下卷在肘里,冉小雪咧嘴道︰「今天是旬休沒錯吧!既是旬休,那麼退下官服後,履霜就不必把我當成是首長,這麼畢恭畢敬的。」
原來只是……如此。石履霜沒有問︰倘若不將她當成是冬官首長瀾冬,要當她是誰?他心底清楚,自己是將她當成什麼人。
冉小雪疲倦地吁了口氣,腳下一個不穩,往後踉蹌半步,重新站穩之際,她看著急忙過來攙扶她的男人,那麼天經地義地道︰「既不是官,無上下之別,你屋子借我住宿一晚,也不失為朋友之道。」
這不是重點吧!不借她住,跟她是官不是官一點關系也沒有。
「履霜,可以吧?」她笑問。
「……」
「可以吧,履霜?」她堅持再問。
「……隨便你!」
「真傲嬌。」
「你說什麼?」石履霜一時沒听清楚。
冉小雪兀自微笑道︰「履霜沒讀過听雪樓前陣子才出版的新書麼?」
想了想,又道︰「也是。你大概沒興趣讀那種書吧。」
雖然好奇,但石履霜有預感冉小雪說的,多半不是什麼正經的書。
他最好還是別問。反正只消走上一趟書坊,看看目前最暢銷的書單排行,應該就能知曉。
「嗯,履霜不問是什麼書麼?尉蘭特別寄來青州給我解悶的呢。」
皇朝打從女帝麒麟即位後,書市逐漸走向多元開放,連禁書都可以透過特殊管道取得,這多多少少跟當今天子的閱讀癖好有關。
一听是紀尉蘭所寄,更堅定了石履霜的想法。這十幾年來,他和那個女人暗中較勁,互不對盤可不是鬧著玩的。
紀尉蘭肯定是冉小雪的損友。
好東西若不能與朋友分享,實在令人遺憾。冉小雪當然不能這麼做。
她主動告知︰「那本書名為《皇朝當世最萌美男書》。同道中人簡稱「萌書」,履霜若有空閑,不妨打破既定成見找來看看,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呢。」
石履霜嗤之以鼻。「亂七八糟!御史台的人全都干領薪俸不做事了麼?那種顯然會敗壞善良社會風俗的書竟然也能出版問世。」
近十年來,皇朝世易時移,過去的善良風俗不復存矣。
想來都是當今天子所造成的!
女帝麒麟癖好男風,導致民間男風大興,許多良家女子私底下傳閱男色艷情書刊,無形中思想受到書中內容影響,對皇朝男性造成莫大的困擾與威脅。天知道上朝時,他石履霜是否也曾被帝王男男配對之設想?天官長婁歡兼任帝師,怎不管管陛下,叫她收斂一下對男風的癖好?
「履霜沒看過那本書,怎能篤定那是一本敗壞風俗的書?」
冉小雪笑說︰「再說,我個人倒是覺得書中陳述還頗有慧解。」
「慧解?依下官看,無寧是歪解吧!」石履霜不以為然地挑起眉,俊眸中閃爍著不認同的眸光,整個人散發出睥睨眾生的氣息。
活生生就是個傲嬌男子啊。冉小雪不得不贊嘆萌書之筆者,竟能創造出如此適切的字眼來形容像石履霜這一型的美男,不愧是榮登今年帝京聯合書市暢銷書榜首的作品。
她樂極笑道︰「是了,履霜一向自有主見。」慧解也好,歪解也罷,總之是本娛樂性十足的通俗暢銷書。
「自有主見的一向是冬官大人吧。」他倨傲地說。
「既然如此,履霜何不依我主見,帶我回你家?」冉小雪絲毫不覺羞恥地建議。
遇上這種厚臉皮的女子,這位頗有主見的男子不禁又怒又惱。
「現在帶你回去,別人見了會怎麼想?」
老是給他出這種難題!難道她不知道他苦心維護的是什麼?欠她一條救命恩情,卻得用一生一世來償還。她到底要他還她多少才會覺得夠?
倘若會在乎別人怎麼想,當年冉小雪就不會執意救他了。
是真的累了。她左右張望了片刻,忽道︰「隨青呢?」
忽听她喊出另一個男人的名字,石履霜不悅之情形于面容。
「冉小雪,我們還沒完呢!」話還沒講完,就急著找別的男人?
在石履霜眼中三心二意的冉小雪笑吟吟回過臉來,瞅著滿臉妒色的男子道︰「履霜,你真可愛。」
盡避明知道他不會喜歡「可愛」這形容,但就是忍不住這麼覺得。
不待他發作,冉小雪緊接著又道︰「你不喚隨青駕車送我一程麼?還說今天你沒讓他送你過來官署?」
隨青是他隨從。雖說冬官府距離石履霜府邸不算遠,步行也無妨,但此時她一則疲倦,一則不想拋頭露面,家里人會發現她偷偷回來……到時候,原本簡單的事情若變得復雜,那可就麻煩了。
對于自己在她心中居然這麼見不得光,石履霜固然有所怨言,但此刻,他就事論事道︰「冬官長,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情跟隨青在不在這里一點關系都沒有。」
「哦?」他嚴肅的口吻令她也為之好奇。
見她一副願聞其詳的受教模樣,石履霜口氣傲慢地道︰「回到我們一開始爭執的焦點上。你說,你是為了我的生辰才回來的?」
「是啊。」冉小雪傻傻稱是。
「那,」他口氣輕柔中藏著危險的鋒芒。「賀禮呢?」看她兩手空空,肯定什麼也沒帶,所以才故意要這麼問。
冉小雪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吃了片刻才領悟到,「這可是……公然索賄?」
大凡為官者,最怕听見「賄賂」這兩字,一沾上這倆字旮旯,就怕跳進京川里也洗不干淨,石履霜卻揚唇淺淺一笑。
「不行麼,冬官長?」
「不行……怎會?」冉小雪弓起雙目,連眸色都飽含笑意。「能教官譽以清廉著稱的石工部開口索賄,我,榮幸之至。」
第4章(1)
「你想賄賂我?」
帶著淡淡笑意,坐在仲春庭院里的春衫男子看著眼前來勢洶洶的少女。
她來時,他正撫琴,琴聲還未撩動人心,就教突然闖入的她給打斷了。
冉驚蟄剛回家門,身上青色官服還未及換下,一听說鄰家長男在家,立馬殺了過來。
「我不是想賄賂你,我只是想問清楚,我家小雪是不是真的寄放了個男人在你家供養著?」
家人捎信告知她這個消息時,她差一點在上司面前失態地嚷出聲。
新帝已順利登基,公務暫時不那麼繁忙了,好不容易捱到下值,她借了匹馬奔回家來,一入門就听說他已回到家……
「你就想問這個?」
春衫男子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石幾上的琴弦。
「只為求一個答案,你願意將你素來寶貴的時間分給我一刻鐘,這難道不是賄賂?不,我不以為。」
平時她躲他都來不及,幾曾像今天這樣自投羅網,還慈悲地允許他一刻鐘的時間把話說清楚。
那斷斷續續的弦聲十分惹人心煩,冉驚蟄倏地上前,袖中雙手用力壓住石幾上的烏桐琴,豎起眉峰道︰「不要曲解我的話意,我只是想知道,我家小雪是不是在你家東廂房里養著一個男人?」
猛然對上男子有若春水的眸子,冉驚蟄先是兩眼圓睜,隨即又匆匆別開臉去。
他這張臉,看不得、看不得啊……
男子將她舉止盡數納入眼底,他身上一襲春衫春色撩人,讓這春日的庭院也暈染著撩人春息。
「且不論我家東廂房里是否養著誰似乎都沒有違法行;更甭說東廂那頭是尉蘭的住所,屋里養著男人這樣的話若傳揚出去,想必有損她的閨譽,所以,你怎能問我這種問題呢,驚蟄?」
「紀繚綾,你別跟我打哈哈,誰不知道你妹妹跟我妹妹交好,我只怕我家小雪做了蠢事,而你家尉蘭還幫著她引火!」